直見到胡騎漫卷而來,江東兵大眼瞪小眼,然后齊齊轉頭看向了高臺之處,畢竟也只有周瑜之前有和騎兵作戰的經驗,也是有勝利的戰績,而其他大部分人都沒有直接和騎兵作戰的經驗,尤其是普通兵卒。
程普等老將還好一些,像是潘璋徐盛等人,基本上對于騎兵的作戰都是不及格,都是不懂,見到胡騎成百上千的撲到了此處,便是忍不住臉上變色!
將校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說小兵了。難以抑制的驚恐之聲,從江東兵陣中響起,滾滾馬蹄聲帶出的震撼,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似乎難以站穩,就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拋飛起來一般。
不能及時反應過來的江東兵,難免有些混亂,有些人看著高頭大馬沖來,下意識的想要逃走,有的人則是大呼著要猬集防守,相互之間撞在了一處,彼此之間又是增加了陣列的慌亂。
曹軍大營之中,曹仁哈哈大笑,指著周瑜所在之處的高臺喝道:何人還有余勇可賈?可取江東敵酋之首?!
曹真和韓浩幾乎同時站了出來,高聲應答。
曹仁點著頭,說道:二位皆是勇士!強援既至,破敵便是當下!且先收拾隊列,待某一聲令下,便是三路齊出,取敵酋首級,立不朽之功!
曹軍營地之內,便是一片齊齊大喝之聲,每個人脖頸之處青筋暴露,咬牙切齒,似乎下一刻就要奔出去吞噬江東血肉一般。
但是曹仁卻知道,別看現在曹軍大營之內的殘存兵卒樣子看起來似乎很兇,但是實際上內在都很虛,畢竟連番久戰之下,也就剩這些氣力了。如果不能在最為關鍵的時刻再進行攻擊,過早的出去導致陷入江東兵的重圍,說不得就會連最后的這勝利的一線機會,也是失去!
當下便只有先等著,等著,等待著最后攻擊窗口的降臨!
另外一邊的高臺之上,周瑜望著洶涌而來的胡騎,忽然心中一跳,是烏桓人……
烏桓人前來復仇了……
周瑜之前設計燒死了一批的烏桓人,雖然說蹋頓之死和曹操不無關系,但是問題是周瑜是下毒手的那個,所以烏桓人相比較曹操來說,自然是更恨周瑜。
雖然說周瑜也很想說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什么的,但是此刻他必須先對應這些奔襲而來的胡騎,就連曹軍營地當中發出的動靜,周瑜也一點分心的想法都沒有,只是看著北面,看著烏桓騎兵呼嘯而來,便是連番下達指令,調配兵卒陣線進行迎敵。
指令發出了,但是之前因為所有江東軍的主要進攻方向都是對著曹軍大營,如今要調換陣列方向,轉移之間未免有些遲緩……
而且軍中大陣面向北方,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意味著在某種程度上江東兵進入了背水一戰的局面之中。
背水一戰,歷史上固然有一些成功的案例,并且被歷朝歷代史學家兵法家大書特書,但是這些史學家兵法家寫背水一戰的成功案例,本意其實不是說只要看到水了就可以然兵卒激發出背水一戰的BUFF來,而是告誡他人更需要關注背水一戰成功的前因后果。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江東兵現在也遠遠沒有達到需要背水一戰窘迫的境地之中。
畢竟當陽河也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天塹,即便是沒有舟船擺渡浮橋被毀,江東兵也可以游過去,再加上江東大營也并未受損,真要是退卻也不是不行,只不過是損失多少的問題而已。所以當江東兵轉換陣列,只是意味著江東兵卒的陣型失去了彈性的空間,更麻煩了而已,并沒有多少兵卒的戰意激發效果。
等等!都督且看!程普忽然指向了天邊遠處飛揚而起的煙塵之中,那……那是什么?!
周瑜凝神望去,然后心臟猛的一縮!
這……這怎么可能?!
遠處在烏桓騎兵揚起的浮塵之中,隱隱約約有一面旗幟高高舉起,而那一面旗幟顯然和曹軍所用的大漢軍旗不同,那是三色旗!
大漢驃騎的三色旗!
片刻之后,江東臺上臺下的將領將校,也看到了這個情況,忍不住臉色鐵青起來,面面相覷。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說這真的是驃騎人馬,那么就說明之前周瑜對于曹軍的判斷,可能是出現了偏差,而曹軍一旦真的和驃騎聯手,對于江東來說,再想要謀取荊州北部,無異于登天一般!說不得連荊南都難以維持!
之前三色旗幟的隱匿,說不定是因為斐潛和曹操有條件什么還沒談攏?是有意引誘江東前出,直至身處當下的困境?!
潘璋瞇起眼睛,眼珠子左右動個不停。比起一般的將校將領來說,他還要更多一份的心思,也就是站位問題。嗯,也不能說只有潘璋,在江東的大部分將領都是面臨這個問題,只是看怎么選而已。
潘璋是孫權直接提拔起來的將領,所以他的利益基本上是和孫權直接掛鉤在一起的,之所以現在潘璋會聽從周瑜的指派和安排,只是因為周瑜之前的戰略也是為了孫權的利益在努力,但是如果說周瑜判斷失誤,有可能會照成重大損失呢?
那么若是萬一,要不要……
戰場之中,有些時候就不能多想,想得多了,手底下自然不免就慢了下來。潘璋所部,也就自然縮得更厲害,甚至有些靠近了當陽河,就像是準備下一刻就要搶上浮橋掉頭而走一般。
迎敵!轉向迎敵!江東軍陣之上的高臺,旗幟猶然奮力晃動著,表達著周瑜頑強不屈的戰意,但這個戰意并沒有有效傳達,戰場之中像是潘璋一般的做派的人不在少數,于是乎江東兵卒整體的士氣,在新出現的人馬之前,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陽一般,迅速的消融,很快就連抓都抓不住了……
尤其是看見了打著三色旗幟的驃騎具裝騎兵之后。
在冷兵器戰爭歷史上的任何時刻,當裝備完善,人馬皆有重甲的具裝騎兵出現在戰場之上的時候,都會給對手一種巨大的震撼和威脅。
當江東兵看見在那三色旗幟之下,那些具裝騎兵整齊推進,如同一面鐵墻一般向前滾滾而來,就感覺自己像是即將被拍扁的肉……不,是即將被壓榨的豆子菜籽一樣,頓時忍不住恐懼嚎叫!
胡人騎兵呼嘯著張牙舞爪在兩翼進行沖擊,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去關注這些胡人了,因為從北面而來,正在緩緩的加速的具裝騎兵幾乎像是磁鐵一般,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每一名的具裝騎兵,都已經放下了面甲,在面甲之上似乎也有一些猙獰的圖案,這一點,和傳聞當中的驃騎騎兵一般無二,似乎也更加證明了這就是驃騎軍中的一支騎兵!這些具裝騎兵盔甲鮮亮,兜鍪之上還有些裝飾的紅纓,正隨著戰馬的起伏,在空中微微蕩漾著,猶如一道道整齊的鋼鐵海浪,直直朝江東兵陣拍擊而來!
在江東將校兵卒眼中,如此洶涌澎湃的騎兵威勢,除了大漢驃騎,還能是誰?
這是真的!
真的是驃騎人馬!
在江東將校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來,這些具裝騎兵一看就知道是昂貴非常,而大漢驃騎為了支援曹軍,竟然可以隨隨便便的就拿出了這樣的一支令人恐懼的具裝騎兵來……
那么若是大漢驃騎斐潛發動全力,又將是有多少兵馬?多少具裝騎兵?!
若是還沒有和曹軍大營交戰之前,或許江東兵卒還可以憑借勇氣和血性和北面襲來的騎兵斗一斗,但是現在雖然江東兵幾乎將曹軍大營打成了難民營,但同樣的也對于江東自家的兵卒有不小的消耗。江東兵卒也一樣是肉體凡胎,筋骨疲憊在所難免,眼下又被騎兵突臉,士氣動搖,甚至有些人心生膽怯,看見騎兵呼嘯而來的時候,頭一個自然的反應就是躲避,忘記了所有的訓練和號令!
轉眼之間,具裝騎兵就撞進了江東兵的陣列之中,巨大的呼喊聲音,慘叫聲音,在這一刻爆發,直沖上云霄!
江東兵雖然列了陣,但是很遺憾的是并不厚實,畢竟江東根本沒有想到會在北面出現大規模的騎兵,這樣一條防御的陣列,對抗胡人騎兵都有些困難,更不用說直面具裝騎兵了!
零星的箭矢襲來,落在了具裝騎兵的戰甲之上,大多數都是叮叮當當的掉落了,少有幾根扎在其厚甲之上,依舊無法阻擋其沖鋒的腳步。江東弓箭手的所謂密集射擊,就像是射了一個寂寞,于事無補,毫無效果。
似乎就在一瞬間,原本列成一條線的江東北面護衛陣線,就像是偽劣的白口鐵機箱一般,看起來還可以,但被輕輕一碰,便是彎曲變形,即便是中低層的軍官將校大聲怒吼,也沒有辦法維護陣列。
尤其是在具裝騎兵沖擊的那條線上,一時間也不知道多少江東兵被刺傷砍死,不知道多少軀體被踐踏在馬蹄之下,不知道多少生命在這個瞬間消失!
在厚甲的保護之下,普通的刀槍根本無法破防,因此縱然有一些還算是存有膽氣的江東兵卒朝著具裝騎兵攻擊,往往只是帶出了一些火星,頂多挑飛一兩塊的甲片,根本無濟于事!無法阻擋!
轉眼之間,不知道多少江東兵卒被具裝騎兵所撞倒,然后踐踏到了馬蹄下,戰馬加騎兵加盔甲,整體的重量直追后世的小型車輛,以超過40邁的速度沖撞在肉體上,若是碰撞踩踏到手臂腿腳,便是立刻手腳折斷,若是被踩踏到了胸腹,便只是聽見咔啦聲中,胸骨肋骨盡數內陷,五臟六腑都被踏得粉碎!
在碰撞的過程中,也有一些具裝騎兵落馬,但是明顯死傷更多的是江東兵卒。這些具裝騎兵沖殺向前,有的騎兵已經丟矛抽刀,在沒頭沒臉的砍殺,借著馬力,長刀過處,鮮血頓時噴涌而出!踩踏沖撞而來,就是一條血腥黃泉路!
江東兵慘叫著,呼喊著,越發的恐懼,以至于有些人開始跌跌撞撞的朝后擠,將自己隊列踐踏得更加紛亂,于是乎就在短短的一炷香左右的時間之中,北面江東兵護衛陣列,就被這些具裝騎兵所沖破!
在沖破了護衛陣列之后,具裝騎兵原本厚實的陣列,也略微有些變形和松散,但在其余江東兵的眼中,這些具裝騎兵依舊異常可怕,尤其是那些重鎧上沾染了血肉之后,戰馬和人的呼吸在猙獰面罩之后升騰起來的白煙,更是讓人覺得這些家伙像是一個兇猛的野獸!吞噬血肉的兇獸!
還沒等這些江東兵從恐懼當中恢復過來,被突破的江東兵卒護衛陣列,轉眼又被后續而來的胡人騎兵沖撞了進去,頓時越發的混亂,擁擠成一團,然后轉眼間哭爹喊娘的四散潰散。
在護衛陣列后線的弓箭手,朝著具裝騎兵射過來的羽箭,敲在厚重盔甲上也只是發出點響聲,沒有多少的殺傷力,然后見到具裝騎兵越來越近,最終也是紛紛嚎叫出聲,恐懼的丟下弓箭四散奔逃!
每一個具裝騎兵的戰甲之上,都是沾滿了鮮血和零星的肉碎,就像是從大骨頭棒子上剃下來的小肉塊,帶著各種筋頭軟骨,掛在了重甲外部,讓人看了便心生恐懼……
具裝騎兵外表兇神惡煞,但是實際上,在遠途奔襲來援,又是激烈沖陣之后,不管是騎手還是戰馬,此時此刻都在發出重重的喘息。
因此當具裝騎兵迎面又撞上了周瑜的中軍陣列的時候,沖擊力就不是很足了,而江東中軍兵卒在初期的震撼之后,畢竟也是精銳,大部分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也沒有那么容易崩潰,在周瑜的號令之下,奮力從四面八方圍攏上來,似乎要用人命和血肉,將這些具裝騎兵擊潰擊敗,徹底淹沒!
不能停!向前,向前!曹休在面甲之下奮力的踢著戰馬的馬腹,催動著戰馬向前,其胯下的戰馬本身也是良駒,縱然已經是有些力竭,可是依舊奮力向前沖撞!
在曹休身后,曹軍假扮的驃騎具裝騎兵也是知道若是真的被圍住了,便是失去了他們最大的優勢,于是乎也奮力跟隨者曹休,在人潮涌動之中撲向高臺……
其實,曹休模仿著驃騎具裝騎兵,更多是一個外形,根本沒有學到其中的精髓,具裝騎兵沖陣固然威勢無比,但是一旦沖陣失敗也會凄慘無比,別的不說,單說戰馬失去速度之后,被敵方小兵從戰馬上拉扯下來,便是想要爬都未必能夠爬的起來!即便是不被踩踏而死,就是一把小小的短刃,也可以使得其丟了性命!
只不過幸好的是,曹軍曹休等人沒有經驗,江東兵也沒有對付具裝騎兵的經驗,雙方就像是沒有任何婚前指導的少男少女猛然間被塞進了洞房要進行實戰,在黑暗之中摸索著插來插去,各自有各自的痛苦,感覺總是跟原先自己想象的有些差距,卻說不出來到底是什么不對……
正在此時,曹軍營地的那一側又是忽然傳來巨大的喊殺聲,曹軍營地之中的曹軍兵卒全數殺了出來!
江東兵瞬間變成了被兩面夾擊的狀態!
周瑜心中猛的一動,曹軍大營之中的兵卒竟然沖出來了?看這樣的聲勢甚至是全軍出動,毫無保留了!莫非,這就是曹操的計策?
難道說曹斐二人真的如此合作密切?
那么如此一來,曹操大軍或許就在后面!畢竟沒有大軍在后支撐,這些瀕臨崩潰的曹軍大營兵卒,怎么敢毫無保留的沖陣?如此說來,曹操就是想先將自己全數引誘過河,然后等自己兵卒氣力衰減時將自己人馬在河畔死死纏住,然后以大軍加之,一舉殲滅!
好毒的計策!
好狠的謀略!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遠處……
周瑜臉色鐵青,仰頭遠望。遠方煙塵彌漫,加上北面的戰場十分的混亂,一時間難以有什么清晰的視野,辨別出更多有效的信息。
都督!程普站在一側,雙眉緊皺,盯著在中陣當中的那些艱難行進的具裝騎兵,還是讓某下去,將這些家伙收拾了罷!
雖然是對方有重鎧防護,但是程普當年也是跟著孫堅和西涼騎兵有過交手的經驗的,多少知道一些如何應對騎兵的戰術,而且據程普觀察看來,這些具裝騎兵的武藝基本上來說都是平平,即便是其中的那個統領也是一般,若是可以趁亂掩藏于戰線之中,突然施加以重锏,說不得可以一擊殺之!
雖然程普之前沒有和具裝騎兵戰斗過,但是按照他和重裝步卒的戰斗經驗來說,一般的刀槍劍戟難以對于重甲步卒有效殺傷,然而鈍擊的重錘重锏,卻可以直接透過鎧甲擊中其中的軀體,若是擊中在要害部位,也可以形成刀槍對于輕甲的那種一擊必殺的效果來。
周瑜沉吟著。
雖然程普說得似乎很輕松,但是周瑜知道,真正戰斗起來那就瞬間分生死的事情,真要是具裝騎兵那么好對付,自家的兵陣也不會被壓迫到了當下的境地。
周瑜看著遠處,指著遠處揚起的煙塵,說道:若是僅有當下騎兵,煙塵為何綿延不散?
程普愣了一下,說道:莫非后有曹軍步卒?!
周瑜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某可以賭……然主公江東基業……不能賭……傳令,收兵……
都督!程普著急的在一旁叫道。現在收兵,必然受損嚴重……
周瑜摸了摸懷中的一封書信,那是一份從荊州西面而來的情報,再次確認了自己的想法,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收兵!
也罷,也罷!
非自己不能,而是天時不予江東,又能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