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斐潛和龐統商議關于劉磐和其所攜帶來的節杖的問題之時,在荊州之處,曹軍已經匯合于一處,前鋒曹洪和夏侯惇再次逼近襄陽。
不過因為對于甘寧水軍的忌憚,曹洪和夏侯惇并沒有貼近襄陽立營,而是將主要的兵力放在了樊城,然后自然是商討怎么破解當前襄陽之局。
夏侯惇說道:雖說劉氏久占襄陽,根基穩固,非倉促所可平也,然不能速得襄陽,又難免耽誤主公大事。如今襄陽水軍陳列在前,著實煩憂,若是不得剪除,恐難得進。
夏侯惇的話,也是當下困難之處。甘寧的水軍,現在變成了攔在夏侯惇前面的障礙,若是不能拔出,便是不可能馬踏荊州……
說著,夏侯惇和曹洪的目光,都看向了蔡瑁。
陸地上的征戰,夏侯惇和曹洪都沒有什么問題,但是水面上的戰爭模式,兩個人都不如蔡瑁。
在這之前,不論是夏侯惇還是曹洪,亦或是曹操,都沒有覺得水軍有多么重要,甚至不覺得組建一只水軍有什么必要,但是現在,在吃了癟之后,才猛然之間發現自家似乎短缺了一塊。
欲克襄陽,需先克水師,否則,后路則憂也……曹洪也開了口,再者,若是真了過了襄陽,還有江東……若是任其來去,怎么能成?
蔡瑁有些無奈。有你們這樣屎到臨頭才來找坑的么?
但是實際上,歷史中也是這個德行,曹操當年攻克荊州之后,對陣赤壁的時候,比現在還捉急……
自從春秋到戰國,然后一直到秦漢,水軍的地位一直都不高。當然也不能五十步笑百步,畢竟后世的封建王朝也見得有多么的重視華夏的水軍,明朝曇花一現之后便自廢武功……
蔡瑁他確實是有一些手段,但是這些手段原本是要留著的,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用來對付曹操的,這樣他才能最終獲得在荊州襄陽的控制權,但是沒有想到的是,他現在被迫要將手段擺出來,因為很明顯,除了他之外,不管是夏侯惇還是曹洪,都對于荊州水軍沒什么好辦法……
經過緊張的準備,曹軍總于是離開了樊城,沿著漢水往下,再度進軍襄陽。
甘寧留在漢水當中的斥候很快就發現了曹軍的動靜,立刻報給了甘寧文聘等人。雖說襄陽橋已經被毀壞,但若是曹軍控制了漢水兩岸,搭建浮橋也不是多么難的一件事情。
文聘覺得曹軍前來,有些蹊蹺,畢竟曹軍新敗不久,又沒有足夠的水軍力量,此次曹軍的行動讓文聘有些想不明白,但是甘寧覺得不明白就不明白,反正肯定不可能一直這么僵持下去,終究是要打的,既然曹軍出動了,就打唄。
曹軍不緊不慢,一天走三十里,運糧的輜重船就在漢水里,與陸上的部隊如影隨行。每天太陽剛剛偏西,曹軍就會扎下大營,早早的休息。
這樣的態度,把甘寧斥候搞糊涂了。
曹軍的行軍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中規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在漢水里的輜重船,卻怎么看,都像個活生生的誘餌。十幾艘裝滿了糧草的戰船,又沒有什么像樣子的水軍護航,這分明就是故意露出的破綻。
但是太明顯的破綻,反倒是讓甘寧遲疑了起來,以至于荊州水軍遲遲都沒有出擊。不管是曹洪還是夏侯惇,都是多年征戰的老將,糧草的重要性不可能不知道,若說是之前沒有被甘寧揍一頓,還可能出現這種紕漏,但是現在曹軍這么做,很有可能是一個陷阱……
然而就是這么一遲疑,曹軍已經推進到了襄陽的攻擊圈。
不能再拖下去了,甘寧帶著水軍剛剛試圖接觸,曹軍便立刻停止前進,就地扎營,而且將陸寨和水寨聯在一起,互相呼應。荊州水軍雖然依舊是一頭霧水,但是在甘寧派出大量的斥候偵測之后,卻沒有發現曹軍具體有什么埋伏,于是乎在權衡之后,甘寧再也按捺不住沖動,發動了試探性的攻擊。
曹軍依托著陸地上的軍寨進行防守,將所有的輜重船都拖到了岸邊,然后在陸地上架設了弓弩陣地,面對甘寧的水軍全面反擊。在面對眾多的弓弩之下,甘寧水軍也不敢大意,一步步的試探著,尋找著破綻。
曹洪在岸邊的高地上設下了指揮臺,看著正在交戰的雙方兵卒,心思卻飛到了其他的地方。曹洪他很清楚,面對這些糧草,甘寧這一方即使動心其實也有限,真正的戰斗還沒有開始,而一旦真正的戰斗開始,那才是驚心動魄。
雙方激戰了大半天,各有損傷,但是都不致命。
甘寧水軍幾次試圖點燃曹軍的輜重船,但是很顯然曹軍已經做了不少的準備,一有火苗就被曹軍用潮濕的泥沙掩蓋,連持續燃燒的機會都沒有,而甘寧一方也是如此,雙方大多數的傷亡都是因為流矢造成的,并沒有多少直接的肉搏傷害……
入夜之后,甘寧水軍撤到了安全距離之外,保持著對于曹軍的監視。
對于甘寧來說,也不見得要立刻打敗曹洪,只要讓曹軍不能輕松的接近襄陽,也同樣算是一種勝利,至于那些曹軍的輜重船,能燒就燒,不能燒就攔著,冒著重大傷亡強突進去焚燒的意義并不大。
半夜時分,曹洪閉著眼,和衣而臥。
大帳之外忽然有些腳步聲,曹洪眼睛一睜,便立刻翻身坐起,其實他一直都沒有睡,只是假寐而已,何事?
將軍,有訊傳來……帳外的護衛低聲說道。
曹洪掀開了大帳門簾,走了出來,沉聲說道:如何了?
都已準備妥當……
曹洪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站在帳外,又反復思索了片刻之后,才用力的一揮手:傳某將令,按計行動!
甘寧很快就接到了斥候的匯報,說是曹軍有動靜,然后跟著曹軍偵測,竟然發現曹軍在上游偷偷的搭建浮橋……
原來如此!甘寧冷笑,便是以此營地吸引于某,然后企圖繞過去突襲襄陽么?來人,去給襄陽傳信!
傳令兵急急而走,讓襄陽守軍提高警惕不提。
甘寧卻背著手,繞了兩圈。現在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退回去,和襄陽城一同進行防守,另外一個選擇則是進軍,去破壞浮橋,挫敗曹軍的計劃。
片刻之后,甘寧就下令進攻。
原因么,很簡單,退縮防守,甘寧不喜歡。
甘寧留下了一小部分的水軍監視曹洪的這一部分曹軍,帶著大部分逆著漢水而上,趕到了曹軍搭建浮橋之處。畢竟曹洪是以陸軍為主,其水面上不過就是一些輜重船而已,所以甘寧也自然不會覺得曹洪這個方面會有什么威脅到他水軍的地方,遠遠的監視著就成了。
曹軍修建浮橋的地方,自然是漢水兩岸較為狹小的區域。
曹軍砍伐了些樹木,似乎是先用這些木頭結成木筏,然后勾連木筏形成浮橋。這也是常用的浮橋搭建方式。
可是甘寧沒想到的是,曹軍一開始,針對的就是他……
夏侯惇和曹洪不怎么了解甘寧的脾性,但是蔡瑁了解。對于荊州的這些將領,尤其是劉表手下的甘寧,蔡瑁一直都是留心觀察,細心揣摩,因此甘寧的一舉一動,幾乎都落在蔡瑁的推演之中!
若是一般人,或許就會退回襄陽了,但是甘寧卻有八成會選擇襲擊浮橋!
戰場之上,有五成幾率就可以賭一次了,更何況有八成的把握?
想要擊敗甘寧的水軍,就必須創造出有利的地理條件,讓甘寧在短時間內無法逃走重創其水軍,而浮橋之處,水域狹小,正好就是符合這樣的條件,這就是精心挑選好的戰場。
甘寧起初認為,反正陸地上的曹軍行進得慢,若是自己一擊不成,順流而下再去襄陽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即便是到時候撤退,曹軍沒有船只,也別想著追的上,再說了,在水面上,還有誰能打敗自己?
所以甘寧自以為沒有什么問題。
但是,曹軍這一次的目標,根本就沒有要和甘寧進行水面搏殺的意思,而是將攻擊的主要方向放在了甘寧手下的船只身上。
甘寧再強大,也不可能護得住他麾下所有的船只不受傷害,而一旦這些船只被破壞,甘寧即便是水戰能力再強,也毫無用武之地……
于是,當甘寧帶著水軍開始攻擊假裝架設浮橋的曹軍的時候,夏侯惇便有條不紊的下達了攻擊的指令。
隨著戰斗的進行,剛剛殺上岸,準備摧毀浮橋的甘寧,很快就發現了事情不對了……
這些家伙根本不在意浮橋!
曹軍顯然是有備而來,原本看著像是捆扎起來準備搭建浮橋的木筏,其實是用來破壞船只的!在木筏前端加裝了大號鐵釘,只要撞上了船只,很容易就卡在了船舷之處,而木筏上面堆放著引火之物,也在岸邊的弓箭手射出的火箭之下,被迅速引燃!
前方有不斷順著水流拋出的木筏木樁,而甘寧原本擺出來的是登陸破壞浮橋的陣型,現在想要重新收回鐵錨掉頭,又因為身處于狹小的水域之中,一時間難以回旋。
原本被藏在河道河床上的鐵鏈被絞起,橫斷了漢水水面,同時越來越多的木筏被扔了出來,甚至還有砍了一半的樹枝樹杈,雜亂的在水流當中翻滾,撞擊和夾雜在甘寧的船只之間。
荊州水軍兵卒奮力想要將這些雜物推開,然而在雜物當中夾雜的倒鉤和鐵釘,一旦被釘上船舷,也不是那么好處理的。越來越多的木樁木筏纏綿不去,然后導致船速越來越慢,相互擁堵在一處……
越是擁堵,便是越多的東西匯集在一起,火焰開始從木筏上蔓延到了船只上!
殺!殺出去!
甘寧拔出戰刀,厲聲狂嘯,奮力搏殺,擊穿了曹軍岸上的包圍,帶著手下一面退回船只,一面下令試圖指揮著船只掉頭,他非常清楚,如果不能迅速的打開突破口,被曹軍擁塞住水道,那么水面上的這些荊州船只,就遲早變成一個個的火炬,到時候他們想逃都逃不掉。
每一個荊州水軍也都明白這一點,他們跟著甘寧奮力突圍,推開擋住去路的木筏,甚至是自家的船只,火焰升騰,濃煙滾滾,時不時有人被煙火熏得直接從船只上一頭栽進了漢水之中!
夏侯惇也沒有閑著,雖然沒能在陸地上直接留下甘寧,但是他依舊在戰鼓聲聲當中不斷的發出號令,弓弩手在盾牌兵的掩護之下,從岸邊不斷的射出箭矢弩矢,間雜著火箭,使得甘寧手下的荊州水師越發的手忙腳亂,應對失措。
所幸的是,漢水滔滔奔流,順著水流逃跑,終究是有些便利的,另外即便是夏侯惇砍伐了大量的樹木,也是有限的,在密集的攻擊波次之后,多少也有些后續乏力。
甘寧舍棄了那些被引燃的船只,狼狽不堪的逃離了夏侯惇的追擊之后,順流而下還沒有來得及緩過氣來,就看見原先毫不在意的那十幾艘屬于曹洪輜重船只,在甘寧即將通過的時候便猛的沖了出來,船頭明顯是新加的撞角,閃耀著寒芒……
轉彎!避開!
甘寧大吼。
烈火熊熊而起。
原先荊州水軍努力去點燃的輜重,現在被曹軍自己點燃了,然而眼前的情形并不能給荊州水師帶來任何的喜悅,只有無盡的恐懼……
飛熊軒位于長安西南方向,豐水之畔。在這方圓百里之內,原本多處的村寨早在西涼兵亂的時候廢棄,如今則是成為了斐潛的屯田之所,有屯田兵所就位于豐水之處,自然也兼顧著看守劉琦和袁尚的職責。
劉琦呆呆的坐在飛熊軒的高臺之上,衣衫不整。反正自家已經是如此境地了,也無須特意注重什么儀容儀表,怎么自由自在怎么來,再加上如今時至六月,天氣也漸漸炎熱起來,也就敞胸露懷,形骸放蕩了。
對于飛熊軒的供給,斐潛倒也沒有特意克扣為難劉、袁二人,畢竟以當下驃騎的實力,別說多養兩個閑人,便是多養兩百個也不是什么問題,反正一般餓不死,但是想要吃得多么精美,還像是之前那么挑三揀四的,自然也是沒有。
其實劉琦也曾經不止一次的幻想過,想象著忽然之間他老子就從天邊,駕著七彩祥云……呃,咳咳,反正大概差不多就是那樣,忽然有人來援救他,他就可以很高傲的站在長安城頭,然后將驃騎將軍斐潛踩在腳底下。
然后就醒了。
夢里啥都有,但是夢醒了之后便是一片空虛寂寞冷。
有時候劉琦也會想,如果當初自己多努力一些,多聽他老子劉表的話一點,或者多學一學劉琮那個家伙,裝模裝樣的學幾天的經文,掉一些書袋子什么的,他老子劉表會不會就不難么討厭他,也就自然不用離開荊州,最終到了這么個鬼地方來……
早知道……
早知道啊!
一些中二少年在小的時候會幻想著自己長大了就要如何如何,就像是劉琦在應該上學的時候覺得讀書多么痛苦,想著自己長大了就不需要讀書了,但是等現在真的大了,不讀書了,被冰冷的現實一頓毒打之后,便又想起自己若是當年能好好讀書……
想起讀書,劉琦不免的又想起了袁尚。
和袁尚比較起來,劉琦就像是一個邋遢的乞丐。
袁尚每天會早起,然后即便是沒有多少仆從,也會仔細的打理他自己,然后穿著干凈整潔的衣服,坐在庭院之中看書,看書,看書……
除了吃飯和睡覺,袁尚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看書。
有時候劉琦不禁會想,若是當年他有袁尚的一半,不,四分之一的讀書看書的這個勁兒,說不得討劉表歡心的,就是劉琦他自己,而不是劉琮那個小屁孩了。
每當這個時候,劉琦就很羨慕袁尚能有坐下來看書的性子,而劉琦他自己每次一捧起書卷,就覺得書簡上面的墨字就像是各個都會跳舞一般,在竹片上七扭八拐,甩胳膊甩腿,然后怎么都看不清楚,若是多用力看一會兒,就頭昏眼花昏昏欲睡……
劉琦爬了起來,搖搖晃晃下了高臺,轉過了走廊,便看到庭院之中,袁尚果然還在盤坐,手中拿著一卷書簡,似乎讀得津津有味。
劉琦在袁尚身邊坐了下來,歪歪扭扭,用手扣了扣腳丫子,下意識的還舉到自己鼻子下聞了聞……
袁尚忍不住皺了皺眉。
啊?抱歉……劉琦往旁邊挪了一下,我……
……袁尚沒有放下書簡,也沒有說一些什么。
其實啊,我真羨慕你……劉琦看著袁尚,目光之中流露出了很真實的情感,我一看書,就頭疼……
當然,劉琦羨慕袁尚的遠遠不止這一點。
袁尚不論是外表,還是平日里面的舉止,都是劉琦所羨慕的,因為這些都是他所欠缺的,相比較而言,袁尚更符合一個世家子弟的標準,而劉琦就像是一只混進了狼群的哈士奇。
劉琦絮絮叨叨的說著,說著他的煩惱,他的困惑,反正這個飛熊軒之中,能聽他述說的,也就只有袁尚了。
袁尚像是有聽,又像是沒有聽,看著書,又像是沒有在看書,端坐不動,如同一尊精致的雕像。
半響,忽然在院外有兵卒高聲喊道:伊機伯來訪!
啊?機伯來了?劉琦愣了一下,然后說道,可能有什么事罷,我去一下……
袁尚依舊一動未動。
一直等到了劉琦走出了庭院,袁尚才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書簡,不知不覺之中,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淚,看書……呵呵,呵呵,如今……我除了看書,還能做些什么……至少,你還有伊機伯,而我……呵呵,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