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總是無窮無盡,直至徹底倒下去的那一天。
斐潛和曹操終于是對上的時候,最開心的不是旁人,正是孫權。或許說什么幸災樂禍倒是有些過了,不過唯恐天下不亂到是真的,畢竟孫權已經在江東憋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認為可能都已經發霉了。
江東的天氣,每到三月之后,便開始各種下雨。
一兩次的下雨,到是讓人心曠神怡,但是時間一長,當看見房屋各個角落里面,各種顏色的霉斑悄無聲息的冒出來的時候,孫權總是覺得內心當中翻滾著一種煩躁的情緒,就像是自己也在漸漸的發霉一樣。
當斐潛出兵函谷關的消息終于是傳到了孫權這里的時候,孫權當天從下午直接喝到了晚上,然后喝到了不醒人事。可是接下來的變化卻讓孫權如同百爪撓心一般,急得不行,眼見著似乎要打起來,卻在臨門一腳的時候雙方收了手,這究竟到底怎樣一回事?
在等待的時間之中,荊州卻熱鬧了起來……
這讓孫權的心忽然又動了。
江夏。
曾經曾經是孫堅還有孫策都念念不忘的地方,然而孫權稍微透露了一點進兵的意思,卻找到了眾人的反對。
兄弟鬩墻于內,張昭看著孫權,緩緩的說道,若此時有外敵,定然是攜手前嫌,共御外敵……主公此舉,既不可得江夏,又生荊襄警備之心,斷不可取也。
魯肅也點了點頭,說道:如今荊州牧雖老邁,然深耕多年,得望甚重,加之此時出兵,未免師出無名,頗有不妥,還望主公三思。
怎會師出無名?孫權說道,荊州害我父兄,某乃舉義兵也!孫權有些生氣,尤其是看到就連平日里面比較支持他的魯肅都是這么說的時候。
張昭皺起眉頭。
復仇這個事情么,實際上沒什么太大的意思。很多時候所謂復仇的名頭,不過就是一個幌子而已,就像是當年孫策舉起復仇的旗子,但是也沒有說一定要拼個死活,建好就是是標準裝備,又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來抖一抖?
再者說,復仇畢竟是個人的事情,就像是歷史上劉備致意要給關羽復仇,然后還搭進去了張飛,甚至是在夷陵損失了川蜀十余年的積累下來的老本,但是隨后也沒有天天喊著要復仇啊?
在大局面前,個人的恩怨永遠都是次要的。
主公之意,吾等亦知……魯肅說道,天下如今紛擾,正是積蓄之時。江夏如今紛爭方起,尚未明晰,主公何不稍作觀望,亦可略做準備,待其破綻之時,一舉而定。
對于魯肅的持重之言,張昭也點頭表示同意。
孫權左右看看,然后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忍住了自己躁動的心,說道:如此,便依二位之言……
張昭點點頭,帶著一種孺子終于是可教了一回的表情,回去了。魯肅拱拱手,正準備要走,卻被孫權叫住了,單獨留了下來。
子敬……孫權背著手,望著天,還請直言,為何皆不愿出兵?說實在的,現在說積蓄么,也有些積蓄,說兵卒么,兵卒也不算少,同時江夏也算是鉗制江東的重要區域,從江夏順流而下,便可兵指吳郡等地,若是取了江夏,江東自然也會更加的安全。這一點,孫權能看到,相信張昭等人同樣也看得到,可問題是張昭等人依舊不愿意出兵。
之前所謂的什么兄弟鬩墻啊,警戒之心啊什么的理由,就跟孫權說要用復仇的名義出兵一樣,都是拿來忽悠人的,兄弟鬩墻的時候不趁機搞一搞,難道還等兄弟和好的時候再出兵?警戒之心更是荒唐,荊州什么時候沒對江東警戒了?難道孫權不出兵就沒有,出兵了就有?
但是孫權知道,就算是他問,張昭也不會說實話的,肯定是依舊用其他的語言來搪塞,就像是當他依舊還是一個小孩一樣的糊弄。
所以孫權只問魯肅。
魯肅沉默了片刻,說道:主公可知當下時令?
孫權啞然,半晌之后哈哈大笑,然后對著魯肅拱拱手說道:此倒是某疏忽了……多謝子敬指教……
魯肅連忙還禮,口稱不敢,然后看了看孫權,似乎想要說一些什么的話,但最后還是沒有說,再次告辭而去。
魯肅想要說什么,孫權大概也能猜出來,但是就和魯肅猜想的一樣,孫權他不喜歡聽,所以魯肅干脆也沒有說,大家都留了些情份和顏面。
是的,顏面。
可是在顏面之下的都是些什么?!
孫權閉著眼坐著,雙手撐在了自己的的大腿上,臉頰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當魯肅說出時令的時候,孫權就明白了,并非是這些家伙不知道江夏的好處,而是這些人覺得眼前的好處要先拿到手!
現在正值春夏之交,也是田地之中最為繁忙的時候,要除草,要澆水,要追肥,要修葺房屋草棚等等,反正幾乎都是田地里面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也不愿意抽掉人手來支持孫權所謂的復仇之戰了。
對于這些江東士族世家來說,自己莊園里面的東西是真實可以確保拿到手的,而江夏那個地方還要看情況,指不定付出去了還沒有多少收獲,那么相比較之下,自然是先確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損,然后再來說其他……
所以孫權的提議沒有什么人支持,也就成為了一種必然。當然,魯肅的潛臺詞就是說等到了秋收之后,再來說這個事情,說不定就可以了。
可問題是,驃騎將軍斐潛和司空曹操,會乖乖等到孫權這邊的人都準備好了?
什么叫做出其不意?
孫權憋著氣。
必須要有自己一手掌控的將領和兵卒!
必須要有!
要不然這樣憋屈的日子,終將沒有盡頭!
孫權下了決心,準備立刻著手物色一些平民將校來提拔,打造出自己的班底。這個想法也沒有錯,但是孫權依舊沒有考慮完備,以至于埋下了隱患……
無數情報,像是流水一般紛紛往河洛雒陽之處匯集。不僅有針對于曹操這一方面的,還有關于關中和北地的,甚至還有龐統轉送過來關于川蜀上報的關于建寧一帶的后續情報。
建寧之地在李恢的姑父,地頭蛇爨習的協助之下,成功的策反了孟琰,嗯,確實不是萌貨,呃,孟獲,孟獲這個時候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校尉,相反孟琰倒是更有名氣一些。
孟琰臨陣倒戈,自然讓在建寧的一些殘留的抵抗力量措手不及,最終建寧的形勢發展,也就沒有多少懸疑了……
這對于斐潛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情。
至于雪區方面,因為路途遙遠,加上那一邊原本是沒有任何的驛站消息傳遞網絡的,所以也沒有什么新的信息傳遞過來,不過楊阜這個人向來沉穩,應該也是按部就班的在進行,多半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西羌整體安定,不知道是這些年動得太多了,體虛乏力了,抑或是被連續打掉了幾個首領級別的人物,西羌如今散亂不成氣候,在賈詡的控制之下,根本連個泡沫都浪不起來,也讓斐潛沒有什么后顧之憂。
北面的鮮卑,雖然說步度根打敗了珂比能,但是對于其自身的損耗也是非常的大,加上陰山一帶的兵卒駐守,整體形勢還算是不錯。
整體上來說,現在這個階段,斐潛總算是周邊都穩定了下來,唯一要面對的,就是當下的曹操這個方向。
斐潛也沒有辦法完全預估到自己的舉動帶來的影響,也不可能站在全知全能的角度去看當下的情形,他只能是憑借著自己的能力,盡可能的謹慎前行,于是乎斐潛和荀攸商議之后,派遣了趙云張晨等人,一方面做出佯攻的姿態來迷惑對手,一方面也以此來觀察曹操的布置情況。
戰場的清晰程度,永遠都是戰爭的大問題。
就像是后世的即時戰略游戲,不是說所有的高手偵查都做的很好,但是大多數低手失敗的時候也往往是因為缺少偵查,漏掉一個飛龍塔,少看了一處黑暗圣堂殿,都有可能影響整個的戰局。
如今張晨和趙云兩人回旋,自然也讓斐潛放心下來。張晨一行,代表了左近的河內,曹軍并沒有布置強大的力量,曹軍更多的只是追求在河內的自保,并沒有企圖偷襲的雒陽或者函谷的安排。
而趙云這一方面,意外的遭遇了夏侯淵,并且擊敗了夏侯淵!
這對于斐潛來說,無疑是減輕了不少的壓力。
當然,這也是僅僅根據張晨所偵測和曹軍現階段的反應來看的,如果說曹操在此之后,又重新調動了部署,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說曹操故布疑陣,用虛假的表象來欺騙張晨趙云,也不是完全沒有這種可能性,但是畢竟可能性比較低,因為這樣的代價非常的大,大到稍有不慎便是全盤崩潰的地步,所以若不是曹操走投無路,斷然是不會這樣安排。
所以,至少在這個時刻,整個河洛周邊的地圖,對于斐潛來說,是足夠透明的了。
只有懂得騎兵的人,才會徹底的明白騎兵的優勢和短處。若說起來,騎兵也有些像是中國象棋的馬,反復橫跳之中拉扯對方陣線,進退迅疾,很靈活,但是弱點一個就是別被擋了馬腿,第二就是別被逼到了角落里。
斐潛現在于雒陽,等于是可以向三個方向上行進,變化就非常多起來,導致就連曹操都沒有辦法完全判斷出斐潛具體的目標方向,只能是進行在南北整條的戰線上協防,至于東西方向上的比較薄弱也顧不上了。
相反,如果說斐潛在這三個方向上選擇了一個,那么原本的變化也自然就剩下了三分之一,這對于曹操自然是歡迎的,也更容易的針對,相反,而對于斐潛來說,無疑就是減少了騰挪的空間,不利于完全展露出騎兵的威脅力量。
而現在,河內的佯攻和兗州的擊破,就像是在棋盤上掃蕩開了兩條道路,同時也擴散出更大的活動空間,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斐潛認為,南下豫州的條件,總算是可以說成熟了……
說起來,曹操現如今軍中的景象,其實比歷史上的要差上一些。
雖然說歷史上曹操也是由四方匯集而成的軍隊,但是畢竟有幾塊地方還是相當不錯的,河東河內,恢復后的關中,原本人口眾多的豫州和冀州,再加上青州兵的兇悍,還有袁紹和袁術遺留下來的大量遺產,導致赤壁之時,曹操簡直就是巔峰!
赤壁之后,以戰養戰斷了路,自然曹操內部的矛盾就爆發了出來,使得曹操從那個時候開始向下走,從進攻變成了防御。
不過現在么,斐潛占據了關中,更早的著手布置和安排,使得經濟和軍備上都比現階段的曹操要更強,從這一次的偵察接觸當中可以知道,曹操整體的實力至少比歷史上少了近三分之一,裝備雜亂,器械缺乏,持續戰斗之后,地方防備力量老弱多而精壯少也是免不了的。
縱然如此,比起一般的諸侯來說,長期處于戰爭狀態當中,一路以戰養戰,并且越打越精的曹操,其現有的力量也是不容忽視的,尤其是步卒。如果當拿斐潛的步卒來和曹操的步卒比較,在裝備上或許有過之,但是在臨戰時候的那種瘋狂和血勇,卻未必能比得過。
所以,要攻克曹軍駐守的城池,難度不小,可是如果說只是路過打個醬油,呵呵……
打醬油也是需要技巧的,否則只會沾染上一手的黑油。
斐潛想要到達許縣,有三個地點就必須硬碰硬的突破,一個就是陽城山,一個自然是陽城,然后是陽翟,最后才能到達許縣。
陽城山和陽城構建一體,大概是夏侯惇駐守防御,而陽翟則是潁川士族老巢,多半和許縣相同,都是由荀彧在調兵遣將。
令張文遠為前部,趙子龍為后部……斐潛站在雒陽城頭,下令道,明日,出征!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