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變化莫測,夷人突襲者抓住了其余兵卒注意力要么被前陣吸引,要么被后營分散的瞬間,營造出了一個短暫且兇險的殺場,要在其他護衛兵卒趕到之前,結束戰斗!
瘦瘦小小的夷人身軀,卻有著驚人的靈活度,在張飛長矛落空的瞬間,就發現了張飛的破綻,大喜之下,立刻順勢沖進了長矛內圈,合身撲上,灌注了全身氣力,一刀刺向了張飛的腰肋!
張飛怪笑了一聲,手上猛得往回一撤長矛,矛桿在張飛的鱗甲手套下快速倒著滑過,旋即在夷人撲來的這一側冒出了矛尾,正對著夷人的胸膛撞去!
這么多年戰場廝殺,要是沒有幾把刷子,像張飛手中的這種加長型的長矛,若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搶進內圈欺負,豈不是早就死在了沙場之上?
張飛故意用大開大合的招式,又像是招式用老的樣子,甚至不惜風險露出一些破綻來,就是為了吸引夷人的突襲者,以便最快速度解決這幾個威脅!
企圖刺殺張飛的這一名夷人突襲者沖得太猛,幾乎全身都在半空之中,雖然見情況不妙奮力扭動躲避,但是畢竟沒有多少著力點,只聽聞噗的一聲,就像是扎破了牛皮水囊,一般,飆出大量的鮮血,從肩膀到右胸,被張飛手中三棱的長矛矛尾,開出了一條巨大的傷口!
這名夷人突襲者慘嚎一聲,不顧劇痛爆發,右手已經因為傷勢基本上喪失了力量,干脆奮起余力將戰刀甩向了張飛,一邊用左手緊緊的抓住了張飛的矛桿,企圖多少控制個片刻,讓另外的同伴找到機會替自己報仇。
干啥呢?想要啊?拿去!
張飛扯了一下,沒能立刻扯動,干脆順手反過來送了一程!長矛矛尾頓時在咔啦悶響之中撞進了這名夷人突襲者的胸膛,頓時將其徹底了結!
不知道是這名夷人突襲者兇悍,至死都緊緊抓著張飛的長矛,抑或是張飛長矛的三棱矛尾卡在骨頭上,一時間竟然讓張飛扯都扯不出來!
在張飛左側的夷人突襲者見張飛長矛被暫時固定,也顧不上關注戰友傷勢,戰刀在地上一挑,掃起了一大捧的泥土砂石往張飛頭臉潑灑而去,順道縮了身型,猛地往張飛眼角視界之外竄了一大步,幾乎就繞到了張飛的身后,便是一記背刺!
而在張飛正前方一開始被張飛長矛橫掃逼退的另外兩名夷人突襲者,在反身攻來的同時,也不約而同的丟出了身上最后一把飛刀,一個取左,一個取右,將張飛躲避的方位完全封死!
但是飛刀并非是最為兇狠的殺招,而是跟著飛刀前后腳而來的戰刀!不管張飛是躲避還是格擋,都會難免顧此失彼,手忙腳亂!
這在冷兵器時代是沙場上常用的殺招,簡便,直接,并不像是什么影一樣非要喊個十幾秒的號子,然后再結個二十幾秒的手印,還需要喊一個屌炸天的稱謂才能使用得出來……
名稱么也有,就叫短技長用,一聽就是土得掉渣,但是相當有效,甚至一直用到了火器開始逐漸使用的明朝,還有專門的兵書,收錄了這樣的戰斗方法。
眼見張飛敦厚的背部就在眼前,繞后的夷人突襲者心中正升起了些許即將得手的欣喜,卻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后背有些發寒,還沒有等反應過來,便看見了一節劍尖從前胸處冒了出來,順帶噴出了一篷鮮血!
不知道什么時候,剛才翻滾躲避顯得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的劉備,已經靜悄悄的收拾完了一個對手,然后又趕到了張飛身后,默不作聲的干掉了第二個……
如果說劉備是扮豬吃虎,那也必然是野豬,兩把雙股劍就是兩根獠牙,看著似乎憨厚老實皮糙肉厚的樣子,但是露出獠牙來的時候,也是鋒利無比。
三弟!
大哥!
沒有更多的話語,甚至沒有多一秒的遲疑,在戰場上培育出來的默契讓劉備和張飛立刻做了一個交換,張飛往后一閃,讓出了位置。
劉備上前,雙股劍上下齊飛磕飛了飛刀,攔住了兩名夷人,給張飛騰出了一些時間來。
張飛一腳將那一名至死都緊緊抱住的夷人尸首踹飛,將長矛抽了出來,然后一抖長矛,大吼了一聲,長矛如同蟒蛇一般滾動起來,將最后剩下的兩個夷人圈了進去!
接二連三的失去了配合戰友的夷人,整體的戰斗力無疑就下降了許多,就像是五根木筷要一起折斷,多少有些費勁,但是一根根拿出來單獨折,卻不見得有多少困難,剩下的這兩名夷人突襲者,雖然奮力抵抗,但在張飛和劉備的夾攻之下,也很快的就被斬殺了。
三弟!劉備將雙股劍之上的🩸一抖,我帶些人手去后營,前面就交給你了!
張飛昂了一聲,轉身就奔赴前陣,甚至沒有問上幾句,比如還要守多久,還要戰到幾時,前后被夾擊要怎么辦,援軍到底會不會來等等,在張飛的心中,既然劉備有了吩咐,做就是了!
劉備看著張飛離去,然后又抬頭往遠處望了一望,旋即笑著和跟上來的兵卒說道:同衣同袍,并肩而戰,不勝快哉!且讓這些夷人,知我漢家血勇,懼我漢家威風!
愿追隨使君!
劉備仰天大笑。
笑容依舊宛如當年長社之時一般……
也相似當年酸棗聯軍大營之外的一樣……
就連劉備所應答的話語,也是相同:請隨某來!
中平元年,劉備也是說這這樣的話語,帶著招募而來的兵卒配合皇甫嵩追殺黃巾。
中平三年,在參加圍剿純天王之時,劉備也是如此說。
在高唐,在下密,在酸棗,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望著所有或沮喪,或難過,或憤怒的臉,劉備依舊是如此笑著,如此說著。
除了臉上的褶皺漸漸增多,除了眉間的皺紋逐漸加深,劉備的笑容似乎沒有改變,依舊是溫和且充滿了力量,愿隨某者,某決不負之!
是的,劉備負得都不是追隨劉備的手下,而是劉備自己追隨的上司……
不是因為劉備天性如此,而是因為劉備本身出身就很低,一開始就根本無法融入到原本的政治圈子當中去。
第一次,劉備鞭打了督郵,不是因為自己在安喜縣做的不好,也不是督郵過于霸道,當然,年輕的時候,劉備也認為督郵該打,但是現在想來,督郵其實也是愿望的,畢竟當年朝堂下達的精簡吏治的命令不是督郵能做主的,而督郵也不過是根據當時朝堂的意思來想著辦法來精簡像是劉備這樣的人罷了……
第二次,和下密縣令翻臉,不是因為早早就預計到了大將軍何進的名媛,也不是因為嫌棄下密縣城太小,而是下密縣令明明一無德二無名三無能,偏偏就是縣令,就是可以壓在劉備身上為所欲為……當然,這一次,劉備吸取了教訓,忍了,沒動手,只是辭去了下密縣丞的職位。
第三次,在高唐。這一次劉備如愿以償,當了縣令,作為地方一把手,雖然高唐也不大,更不富裕,但是劉備很用心,很努力,很感激,所以當聽聞朝廷有難,董卓亂政的時候,縱然根本就沒有人去找劉備他,劉備依舊是舍棄了高唐,帶著那年紛紛而下的桃花,帶著關羽和張飛,匆匆忙忙的趕到了酸棗,卻見不到原先想象之中的熱血志士,只看到了一地狼藉。
第四次……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劉備的身份越來越高,也如愿以償的將中山靖王之后這個多年心愿落到了實處,可是劉備卻不覺得有多么欣喜,回頭而望,他所留下的腳印卻遠遠的偏離了他年輕的時候所盼望的方向!
臉上的笑容依舊,但是笑容下的陰霾日益增多!
似乎是明悟了許多,卻疑惑得更多。
我自己錯了么?
如果我有錯,錯在了何處?!
如果我沒有錯,那么錯的又是何人?!
劉備一劍刺到了一名撲來的夷人,鮮血潑賤到了他的臉上,有些燙,有些腥臭……
我也想要作一個忠臣,做一個能吏,做一個天下仰慕,仁德表率之人!
劉備雙劍回旋,絞得一只殘臂高高飛起,連帶著漫天的血霧……
我也想給自家兄弟,自家手下一個好前程,一個好交代!
劉備盯著沖殺過來的高定,似乎也在高定眼眸之中看見了滿身血污的自己,一個不像是原先的自己的自己。
劉備微微而笑,如同染血的佛陀。
幸好,我還留著一點沒變。
我依舊還是漢人……
還是漢家之人!
這個天,不管是蒼天,還是黃天,這個地,不管是厚土,還是地母,都是漢家!我依舊還是大漢之人!
這一點,我,劉備劉玄德,永世不變!
山嵐拂動,吹的三色戰旗搖曳不定。
徐庶頂盔貫甲,腰間挎著一柄戰刀,裝束看不出半分的文人儒雅之態,更像是準備到第一線搏殺的武將。
一行行,一列列的兵卒整齊而立,從山坡著一頭,連到哪一頭,一排排的刀槍像是叢林一般,閃耀著寒芒,爭奪著天上的陽光。每個兵卒都在看著徐庶,等待著他最后的命令。
在沉默之中,殺氣漸漸的翻涌而起,旋即沸騰起來,驚得天上云卷四逃,地上草木皆伏!
出陣!
徐庶高高的舉起手臂,然后向下劈砍,沉聲號令。
旌旗揮動,號角齊鳴,軍陣深處也幾乎是同時間傳來了一聲聲的應和,就像是人體之中的心跳怦然,又像是一個巨人漸漸的蘇醒,即將從地上站起來,向前而行……
隨著第一個兵卒腳步的邁出,徐庶之前繁雜的念頭思緒也重新穩定了下來。
夷人如蠅,撲之,旋飛旋起,難以剿滅,若以餌之,便可籠之!
此戰若成,可定西南!
只要劉備可以支撐到徐庶的到來,便可全功于一役!
劉備啊……
徐庶仰頭而望,天邊似乎被黑煙所染,有些混沌。
驃騎將軍從北地奔襲,到立業平陽,直至現在位列三公,坐鎮關中,忠義二字名貫天下!但有天下負驃騎,絕無驃騎負天下!
所以……
劉備劉玄德,且看今日!
雖然劉備和張飛奮力抗衡,但是一方面人手并不是很充裕,另外一方面處于雙面被圍攻的情況下,一旦開始損傷,就像是滾雪球一樣,越來越感覺到了吃力。
雖然說高定和劉范的兵卒能力都比不過劉備手下,但是奈何劉范和高定的人數占據了主動,可以調動和休息,相反劉備手下則是不停的需要戰斗在第一線,在身體體力耐力損耗之下,縱然是精銳也未必能抵擋得住雜兵的菜刀。
原本將劉范和高定兩個人隔離出來的陣線,現在已經維持不住了,只能是漸漸的收縮成為了一個圓陣,被劉范和高定連手困在了一角。
劉備頭冠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跌落,那是他當年受劉協親口承認為皇室宗親的時候,得到的那一頂進賢冠,可是現在,已經不知道躺在那一塊黃泥,又或是污血之旁。
一旁的張飛氣息急促,因為連續作戰的消耗太大,甚至手臂都有些微味顫動,連帶著染血的長矛也在不停的抖動……
遠處,高定捂著手臂,惡狠狠的盯著劉備,就像是一只受傷的山間野狼。高定和劉備交過手,吃了雙股劍的虧,左臂上被扎了一劍,若不是高定的手下搶得快,就不是只有一只手臂受傷的事情了,因此高定現在也不再向前撲,只是和劉范一樣,不停的驅趕手下消耗著劉備和張飛的氣力,就像是山間的獵人,等待著獵物血流不止,漸漸氣絕的那一刻。
劉備劉玄德!劉范多少有些得意的高喝道,早早束手就擒,饒爾不死!
劉備哈哈一笑,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卻面露嘲諷,某乃漢家皇室宗親,斷無委身于蠻夷之理!劉公子!汝好歹也是魯恭王之后!何必行此宗族蒙羞之舉!若汝父在世,觀汝今之言行,也當再氣死一回!
劉范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卻又無言可對。
進攻!少廢話!高定摸著手臂上的傷口,吸著涼氣,別他娘的廢話了!殺了他,殺了他!
高定話音未落,夷人還未應答,卻有些號角之音從遠處傳來,似乎是撕破了戰場上空的黑煙,直接撞進了所有人的心中!
大哥!是……來了!來了!張飛喜形于色,似乎氣力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哈哈!來啊!再來與某大戰三百合!
劉備呆呆轉頭向著號角聲音傳來之處看去,嘴角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一些什么,但是終究是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劉范和高定所在之處,同樣也是引發了一陣騷亂。
山上山下,里面外面的夷人漢人,此時此刻,都忘記了交手,同時伸著脖子,像是一只只鴨子一樣,往東而望!
號角聲越發的清晰!
連帶著低沉的聲浪,也翻涌而至,震撼得仿佛天地失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衣?與子同澤!豈曰無衣?與子同裳!同衣同袍,同生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