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忽然亂起,這些平日里面多半是鼻孔朝天的士族子弟,現在則是比普通的農夫農婦都還要不堪,跑著跑著忽然崴了腳,軟了腿的,抑或是根本跑不動,找個桌子木框就將腦袋埋進去的,也不是只有一兩個。
當然,也不是全是都是如此,也有一些世家子和自家護衛站在一起,或是靠在墻邊,或是進入店面,手持兵刃,將那些膽敢靠近的賊人一一砍翻,絲毫不畏懼腥臭的鮮血橫飛,殘肢滿地的,也有不少。
剩下的,大多數都是普通人,慘叫著到處亂跑,昏頭昏腦的亂滾亂爬,像是沒頭蒼蠅一樣見到了縫就鉆……
長安城中,不僅僅是蔡府之前的一個點,甚至有好幾個地方都傳來了混亂無比的慘叫聲,那些紛亂破壞的賊人,身上沾染著不知道是自家的還是旁人的鮮血,肆無忌憚的大吼大叫,漫無目標的砍殺著出現在視野之中的任何人。
蔡府之前,賊人混在慌亂的人群之中,洶洶而至,幾把刀槍閃爍著寒光就直殺過來!
“速退!速退!”
蔡府護衛原本就是驃騎將軍斐潛調配過來的精銳,雖然一時間沒有防備被殺了兩人,但是剩下的三四人卻迅速的和原本守護在大門之處的護衛協同好,調整好了陣型,將蔡府的大門護住,讓匆忙逃進去的蔡琰一行有空隙關門。
不知道是因為天然呆宅女屬性對于鮮血死亡等強刺激有一定的豁免幾率,還是因為有跟著蔡邕發配流浪的生活多少有些經驗,蔡琰并沒有像是一些碰到危險便只懂得捂著臉尖叫的女姓一樣,而是還算是鎮定的在護衛的掩護下,退回了蔡府之中。
縱然蔡琰的臉色有些蒼白,腳步有些凌亂……
“速速閉門!”
護衛隊率眼角余光看見蔡琰進了大門,一腳挑起了方才砍死的一名賊人尸首,當成盾牌一樣往前一擋,頓時鎖住了兩三把的刀槍,暴喝一聲,砍倒了當前的一人,而隊率身邊的護衛也一同而進,刀光閃爍之下,三四名撲來的賊人頓時橫尸當場!
另外幾名賊兵嚇了一跳,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不敢隨意上前,一時間便有些遲疑起來,和蔡府護衛對峙著……
轟然聲中,蔡府仆從將大門關上。
“上墻!調弓箭!”
護衛隊率還捏著那具倒霉的尸首,渾然不顧其肚腸內臟嘩啦啦破裂落在了地面上,“靠近者!殺無赦!”
聞訊趕來的另外幾名蔡府護衛一同大喝而應,然后有兩個背著弓登上了墻頭,射到了兩個近處的作亂的賊人。
聚在蔡府之外的賊人,眼見討不到什么便宜,相互對視一眼,便分頭散開,丟下了一片滿是血肉狼藉街道。
蔡府護衛隊率見賊人遠去,這才緩出一口氣,將手中的尸首一扔,讓人打開了半扇門,退了進去,眾人這才發現隊率腰側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劃開了一個血口,鮮血淋漓已經將半邊的戰袍盡染……
長安之中,原來還熱鬧無比的街道,變成了到處都是尸骸,到處都是血跡噴射的痕跡!
賊人大呼小叫著,宛如地獄里面逃出的餓死鬼,急切的搶奪著財物,收割著生命,興奮瘋癲得不能自己,大多數都沒有注意到在長安城中,已經竄上半空的好幾個傳信火箭……
驃騎將軍府,本身修建的時候就是考慮著像城中堡壘一般的,如今長安城亂,將軍府立刻四門落鎖,重甲護衛站上了府墻,長槍大盾強弩硬弓立刻端了上來,但凡是膽敢冒頭的,頓時就被射得跟刺猬一樣,慘死在將軍府衙之前的廣場上。
斐潛在產生了騷亂的第一時間,就趕倒了將軍府的高臺之上,臉色鐵青的看著長安城中的冒出來的火光和黑煙,聽到的是將軍府外面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叫聲喊聲哭聲……
“傳令!”斐潛咬牙說道,“調徐公明兵卒入城平亂!此外,將某大纛立于此!”
火箭和鼓聲,幾乎同時間從將軍府向外傳遞,三色大纛也在將軍府高臺之上立了起來,城中的巡檢和普通兵卒,不由得都發出了一聲歡呼,膽氣更渾厚了三分!
鳴鏑在混亂的音波影響之下,并不能完全起到應有的作用,但是加上了火藥噴吐出來的灰黑煙,在空中就非常明顯了。
黑火藥發煙量大的劣勢,在軍用傳信火箭上,到變成了一種優勢,就算是在夜間,明亮的火箭也足夠成為一個非常好的指引,在最初的一段騷亂慘叫混亂的聲響之后,漸漸的就有了一些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地下傳遞了上來,再過了片刻之后,這些沉悶的聲響就漸漸擴大,馬蹄敲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就像是無數的無數的梆子聲串成了一片,讓所有聽到的人毛孔都不由得豎了起來!
最先趕倒的就是徐晃統領的騎兵,這些騎兵從長安西面而來,迅速替換下了一般巡檢維護的陣地,然后一種排山倒海般的氣勢沿著長街迅速向前推進,但凡是擋在馬蹄之前的,盡數都踏成了血漿!
徐晃直至將軍府大門之前,翻身下馬,拜在門前。
“驃騎將軍令!兩個時辰之內,需見賊子授首!”驃騎將軍府的護衛大聲傳達了斐潛的指令。
“唯!”徐晃領命,立刻帶領著騎兵在將軍府府衙之前的廣場上調頭,馬蹄紛飛之下,將那幾個在廣場上死去的倒霉家伙踏成了一地血沫!
驃騎將軍斐潛的大纛一立,城中的滿臉血污的賊人頓時也嚇了一跳,“該死!不是說已經出城了么?!”
“糟糕!怎么辦?怎么辦?!”
徐晃卻沒有給這些賊人留下太多思考的時間,第一波跟著他一同而來幾百精銳騎兵,已經轉眼之間就將在四條長街之上的亂竄的一隊賊人殺得片甲不留,然后控制了將軍府臨近的街坊大門,然后像是驅趕老鼠一樣,將作亂的賊人從巷子角落之中驅趕到街道之中,便是直接縱馬而過!
賊人就像是稻草木樁一樣,要么被砍成兩段,要么就是被馬蹄卷入,死無全尸!
清剿一個街坊,然后由城中巡檢接手布防和搜查漏網的家伙,然后徐晃又立刻趕往下一個街坊……
等到后續步卒也趕倒的時候,渭水兩岸的長安城和陵邑,頓時就穩定了下來,縱然有些地方被賊人劫掠的時候放火點燃了,也很快被撲滅了,只剩下了些許的黑煙和被推到了街道兩側的尸骸殘肢。
徐晃帶著幾名護衛,再次回到了將軍府的府衙之前,甩鐙下馬,順手將掛在馬前的頭顱取下,擺在將軍府前。徐晃護衛也一同將手中的人頭擺上,轉眼之間就壘出了一個人頭小山。
血色的人頭像是沾上了番茄醬的牛肉丸一樣,或側或仰的翻著死魚眼,堆疊著,半凝固的血液順著青石板的縫隙,緩緩的蠕動。
另外幾名五花大綁的賊人,就像是待宰殺的豬狗一般,被扔在了一邊。
“問!”斐潛略看了一眼,便下達了現場刑問的命令。如今,斐潛對于血腥和尸首,已經是相當的習慣,或者說是麻木了,他只是有些奇怪,也有些不解,這些作亂的賊子是從哪里來的?不是在龍首塬么?難道說除了龍首塬的那一撥,還有另外的賊人?
賊人作亂的時候,面相兇惡,如同惡鬼一般,但是被徐晃的兵卒上刑的時候,卻像是被一群大漢圍起來又被扒光了衣服的男孩子,哭著喊著凄慘無比,沒過多久就像是被敲開了塞子的竹筒一樣,什么都倒了出來。
斐潛看了刑問匯總,不由得有些愕然。
這些見勢不對,立刻投降保命(雖然也不見得能保命)的賊人,竟然是三輔左近的浪蕩子,只是一群趁火打劫的家伙,而根據他們指認,那些跟他們聯絡的真正賊人,基本上都已經是死在了方才的戰斗之中……
“游俠浪蕩子……”斐潛嘆了一口氣,旋即下令,“將這些人找出來!”
如果僅僅是憑借那些混進來的不多的賊人,或許長安城中的混亂并不會那么大,但是加上了這些原本似乎并沒有什么傷害力的游俠浪蕩子……
這些浪蕩子供認說,他們是收了錢財,一開始只是來幫著血親復仇的,然后場面一亂,就起了歹意……
漢代,血親復仇這個時期,不僅是社會的認可,甚至法律也很寬容,所以這些浪蕩子覺得有錢可拿,又是可以搏些名聲的,基本上也就沒有多想,等到事情鬧大了之后,也有些清醒一些的見勢頭不妙就混在人流之中逃了,而被徐晃抓來的,多半就是昏了頭,還想著劫掠一些錢財什么的傻家伙。
作為普通的民眾,劫富濟貧的游俠無疑就是正義的代表,希望的光明,但是對于統治者而言,這些不安分的游俠,就像是今天發生的情況一樣,很容易受到什么東西挑撥點燃,轟然來這么一下。
就像是某些自由國家大災變的時候,在街頭打砸搶的人,未必原本都是窮兇極惡的家伙,其中還有很多原本僅僅只是流浪者和貧困者,只不過在特定條件之下,便將心中的那一份貪婪和,毫無保留的爆發出來而已。
“游俠……浪蕩子……”
這一次事件,徹底打消了斐潛原本對于游俠的一點好感,這些人群之中,固然也有些不錯的人,可是就像是混亂善良陣營之中的人一樣,有時候反而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斐潛想要建立的是一個有序的,強大的,懂的相互協作配合的政治集團,確實也沒有多少空間留給這些善惡行事,只是依靠自我本心來判斷的游俠浪蕩子。
蔡府蔡琰遇到了刺殺的事情,也很快的報到了斐潛這里,一方面也加強了斐潛驅逐這些不安分不穩定因素的決心,另外一方面在慶幸蔡琰沒有收到傷害的同時,心中也翻滾起來一些問題……
這些人,原本的目標是為了什么?
是針對我?
似乎不像,畢竟若不是這些賊人動手,斐潛也不會暴露其實沒有去青龍寺,而是留在了將軍的事情……
那么就是針對其他的人?比如說蔡琰?
又似乎不像。雖然說蔡琰確實是遇到了危險,但是那些賊人見到了厲害也就很干脆的放棄了繼續攻擊,不像是很有目標性的針對蔡琰。
那么,究竟是為了什么?
就在斐潛思索的時候,龐統得到了消息也匆匆從龍首塬趕了回來。原本以為是圍剿了龍首塬這一波人,就可以消除禍亂的龐統,結果就像是被人惡狠狠來回扇了十幾個耳光一樣,臉色跟燒紅的鍋底還要更差三分,到了將軍府就立刻展開了第二輪的刑問和審訊。
雖然城中的賊人死了,不能開口,但是身上的東西,還有一些物品卻留了下來。
隨著進一步的深挖和追查,龐統也是有些迷惑的帶著訊問的結果到了斐潛的這里,“啟稟主公……這,這似乎是兩撥人……”
“兩撥人?”斐潛一邊看著刑問記錄,一邊問道。
龐統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龍首塬為首的是兩人,一人名喚史渙,字公劉,沛國人士,已是當場誅殺,另外一名則名李通,字文達……這兩個人一同來的,都是……派來的……”
斐潛默默的點點頭。
“但是城中的這一波……沒有活口……”龐統也不知道應該說徐晃大斧頭太犀利了,還是應該說什么其他的,“城中還在戒嚴搜羅,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不過……城中這一批,應該在二十人左右,最早的幾個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就已經來了,后來的這些是在六七月的時候來的,原本在城中長貴坊內租了一個院落……院落戶主么,應該和這些人沒有什么關系……因為這個人已經被這群賊人給殺了,尸首還在院落柴房中……尸首還未腐爛,應該是這兩天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戶主要這些人提供身份證明,結果這些人拿不出來,又怕戶主檢舉被查,就干脆滅口了。
那么這樣說起來,其實這些賊人發動,多半還是要算在斐潛自己的頭上。
斐潛搞了一個連坐的保甲制度,開始清算登記長安城中的人口,這些原本潛藏在內的賊人就漸漸的躲不下去了,面臨著要么被舉報,要么就要逃倒長安之外去的局面,在加上斐潛又放出了要去青龍寺的消息,這些賊人就覺得斐潛不在城中,城中必然防御松懈薄弱一些,于是乎就收買了一些附近的浪蕩子……
龐統看著斐潛,有一些猶豫,但是最后還是說道:“另外,還查抄到了一些東西……”
東西遞送上來了,斐潛一看,不由得瞪圓了眼……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