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柏幾乎是要瘋了!
見過攻城拔寨的,但是絕對沒有見過征西將軍這樣子攻城拔寨的……
這到底叫什么事情?
正常的攻城拔寨,不是在空中呼嘯往來著箭矢,然后在地面上攻城一方如同潮水般,用血肉潑濺在堅固的城墻營寨之上,廝殺聲慘叫聲劃破天際,鮮血殘肢鋪遍大地的么?
那個會像眼前這樣,除了叮叮當當的鑿木架設聲音和拖拽吊裝木頭的號子聲,竟然平靜的像一個建筑工地……
這到底叫什么事情啊!
楊柏百思不得其解,欲哭無淚。
有誰見過守軍被壓著動不了,然后攻方大刺刺的在下面活動的么?
若是說將出去,估計沒有人會相信。
然而現實卻就是如此。
楊柏半蹲在寨墻的垛口之下和同樣半趴半蹲著的幾十個兵卒面面相覷,明明聽得見征西將軍的兵卒在沿著山壁叮叮當當的架設木架往前推進,但沒有什么有效的反制能力……
楊柏飛快的在垛口處探出半拉腦袋,瞄了一眼,然后飛快的又縮了回來,一來一回頂多不超過一秒鐘的時間,然而就有兩支弩矢呼嘯而來,一枚弩矢“嗡”的一聲,擦著垛口飛了進去,一枚卻“啪”的一聲射在了垛口的石塊上,火光四射之中,扎出了幾塊碎石,彈落了回去!
這要是遲了片刻,說不準便會被貫穿頭顱,立死當場!
“滾石呢!擂木呢!還有火籠呢!他娘的,都快架到鼻子底下了!”
楊柏坐在垛口下,扯著脖子吼道,心臟止不住的在狂跳著,不論是誰,在作死的邊緣勇于試探,干多了,不是令人瘋狂,就是令人崩潰……
原本在這樣的地形上,守軍的弓箭手能發揮出來的作用應該是很大的才對,但是在面對著征西將軍的強弩手的時候,卻吃了一個悶虧。
特定的地理環境,造就了軍寨的地理優勢,但如今這個優勢卻變成了楊柏守軍的無形制約。十米余的寬度,垛口就那么幾個,弓箭手剛剛露出半邊的身子準備張開弓射擊,就被早就預瞄好了的征西強弩手自下而上,一矢入魂……
一個十余米的展開面,然后被二三十把,或者更多的強弩預瞄著,誰露頭誰倒霉,就算是有盾牌都不一定好使,這樣的情況下,連露個腦袋看看情形,都是在死亡的邊緣試探,如此一來,楊柏和軍寨的守軍能不憋屈么?
征西將軍也不直接派遣兵卒攻城,而是沿著一面的山壁,在不斷的搭建木架,一步步的往前蔓延,雖然進展速度并不是十分的快,但是木架蔓延到寨墻,也就是個時間的問題,一旦真的讓木架鋪設到了寨墻之上,那么會有什么結果,不用說眾人也是明白。
雖然在軍寨之上有地理上面的優勢,但是征西將軍明顯是射程更遠的蹶張強弩,卻彌補了這個射程上的差距,寨墻上的弓箭手能射擊到的區域,征西將軍的強弩手同樣也可以反擊得到。
并且從威力上面來說,弓箭手或許可能是疲憊了,或者手滑了,不一定能夠確保每一次射擊出來的弓箭的力度都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強弩手射擊出來的弩矢,卻基本上是保持在同樣的力度。
重點是強弩可以保持較長時間的預瞄,不用像弓箭手一樣要開弓才能射擊。寨墻之上露出身形的弓箭手多半都是露出上半身,又沒有穿重甲,對于征西將軍強弩手配備的三棱的弩矢來說,幾乎就是沒有絲毫的防御能力,只要被射中了,基本上就等于是一擊必殺了,就算是運氣好,沒有當場死亡,也是重傷,無法繼續戰斗。
而征西將軍的強弩手,卻在山壁和粗木樁的掩護之下,并沒有遭到多少的損失,此消彼長之下,伴隨著楊柏守軍的弓箭手一個個的或死或重傷,楊柏這里便漸漸的失去了遠程打擊能力,也就幾乎是等于是失去了場面控制的能力,只能是通過擂木和落石進行攻擊和拖延征西將軍的工程進度。
但是滾石擂木也收效甚微。
因為征西將軍兵卒所搭建的木架,并不是直角立面的,而是帶了傾斜的角度,滾石砸在上面,基本上就是被卸到了一邊,對于木架最前端的征西兵卒來說,根本沒有多少直接的傷害,倒是滾石擂木落下去一段距離之后,在山壁上反彈回來之后,才多少造成了一些人員的殺傷。
只不過伴隨木架的蔓延,長木圍欄的架設,滾石和擂木的殺傷力也在逐漸的衰減,更多的時候就是聽個響,然后看著滾石和擂木在木欄和石壁當中來回的碰撞,蹦蹦跳跳的最終落到山崖之下……
但是有點殺傷力總比沒有好,總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征西將軍將木架鋪設到寨墻上面吧?
“回稟司馬……”一名兵卒半蹲著挪了過來,說道,“已經派人去催了,不過……伐木不易,還請將軍多派些人手……”
分水嶺軍寨之上,原本哪里想到會有人攻伐,有些滾石擂木儲備就已經是很不錯了,根本沒有多少基數,幾波放完,便沒有了后續,只能是再去砍伐。
“……還要加派人手……他娘的……老子就要多派人手,看看征西,吊木頭的就那幾個人……你說啊……憑什么都是吊木頭上來,你們就要十幾個人!都他娘的干什么吃的啊!”楊柏用手往軍寨下面一指,郁悶的喊道。
木頭竹子,漫山遍野都是,取材么倒也不難,雖然這一節山道兩邊的石壁高聳,但是遠處山間山腰上卻滿山都是樹木。
征西的兵卒綁了繩索垂下山谷,便不斷的砍伐樹木,去了枝葉什么的,便用繩索捆住了,吊上山道,再加上不知道是征西將軍的兵卒有竟然如此神力,又或是利用了什么楊柏所不知的方法,反正只是見在遠處的懸崖山壁上并排吊了十幾組的繩索,然后居然只需要一兩個人,就可以將整根樹木吊上來……
軍寨的守軍也很無奈的賭咒發誓道:“……這個……那個龜兒子偷懶了,就天雷劈死這龜孫……”
楊柏氣不打一處來,罵道:“滾!再去催!”
他娘的,這叫什么事情!
這個軍寨,還要讓老子怎么守!
“該死!該死!”楊柏用手拍著垛口,卻不敢再次探出頭去,“要怎么辦,這要怎么辦?難道說……”
楊柏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斐潛卻很清楚,其實很多東西并不難,就像是定滑輪在華夏已經用了一兩百年了,但是再加上一個成為動滑輪,或者更復雜一些成為滑輪組,卻要到往后很久,甚至到了工業時代……
分水嶺的軍寨落差總共也就是不足十米的高度,雖然這對于一般的漢代人來說,已經的確是一個讓普通人不可逾越的高度了,然而對于斐潛這種見慣了后世幾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高樓的人,這不就是兩三層樓的高度么?
正面攻伐軍寨很不劃算,便搭一個手腳架鋪條路就是了!
斐潛還想著,若是那一天鋼材質量過關了,是不是都可以搞個塔吊出來?
最重要的是地形合適啊,軍寨兩面都靠著石壁,中間又沒有壕溝什么的,憑借著石壁這樣的穩固的依附體,空出一邊來作為滾石擂木的通道,在加上頂在前面的泥糊了表面的斜木架,不管是滾石擂木,還是火箭火籠,都有較強的抵抗能力。
“君侯,再有兩日,便可以搭上寨墻了……”徐晃站在一旁,看著往軍寨處蔓延的木架說道。
“是啊,再過兩日也就差不多了……”斐潛點點頭說道,“若是守軍不愿意和我們在搭上寨墻之后,再決一死戰,那么他們現在會做什么呢?”
李儒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攏著皮袍說道:“昨日雨歇,山嵐漸燥,小心火燭……”
斐潛點點頭,笑而不語。
夜幕垂垂,月朗星稀。
在除了自然光源,便沒有任何人工照明的漢代,褪黑素的分泌總是處于一個非常高的水準上,因此大多數人一到了夜間,便會很快的進入睡眠。
但是少數人除外。
借著冷冷的月光,從軍寨上爬出了十幾條的身影,順著垂下的繩索便緩緩的滑了下來……
不是楊柏不想打開寨門,也不是不想多派一些人,只是限于地理位置的制約,一次性只能是投放這么多的兵力。
寨門雖然有,但是起初建設的時候就壓根沒有想到會遇到斐潛這樣的進攻模式,因此正常來說,為了減少正面被沖車攻破的風險,軍寨的寨門故意做的狹小,僅僅是容納兩人并肩而行,同時為了提升寨門的防護力,甚至不惜采用了一整塊的石板來作為閘門,然而這樣的石門,放下去容易,要想重新絞起來,就不是兩三分鐘能辦到了的了。
因此如今楊柏想要派人出寨,除了垂繩而下之外,便沒有第二條的辦法。
既然滾石擂木無法破壞征西將軍兵卒搭建出來的木架,便只有抹黑突襲,淋上火油,進行焚燒了!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黑夜當中,垂下軍寨的兵卒先是伏在地面之上,靜靜的豎著耳朵聽著……
四下靜謐,似乎連蟲子都去歇息了,除了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聲,聽不到有什么其他的聲響。
征西將軍修建的木架,靜悄悄的矗立在石壁邊上,宛如一個張開大口的猙獰兇獸,令人不寒而栗。
幸好,對面的征西將軍似乎沒有什么防備,稀稀疏疏的遠遠僅僅幾根火把,根本照顧不到全部木架的范圍。
領隊突襲的曲長咬著牙,回頭望了軍寨一眼,依稀看到在軍寨寨墻零星的幾根火把照耀下,楊柏在垛口不停的往前揮手……
“龜兒子咧……”
曲長暗罵一聲,然后彎著腰,手腳并用的往前摸去。幾名兵卒也連忙跟在了曲長身后,縮在陰影之內,默默的往前挪動著。
木架在哪里?
是的,在左邊石壁……
天上浮云流動,不知道何時月亮便鉆進了一大片的薄云當中,顯得格外朦朧,整個天地頓時黯淡下來,更添加了三分的神秘。
摸一段,停一下,聽一聽,然后見沒有什么動靜,便再摸一段,如此往復。曲長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呯呯的仿佛都在山壁之內回蕩……
快了,快了,差不多是快到了!
“咚”的一聲悶響。
正往前摸著的曲長,忽然一頭撞上什么,頓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莫非到地頭了?”
雖然有朦朧的月光,但縮在山壁陰影當中的曲長,也一時看不清面前究竟是什么,不由得伸手就去摸……
“嗯?嗯!”忽然冒出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里宛如晴天霹靂一般,“嘿!臭小子!摸那呢!”
曲長大驚失色之下,嚇得劈手舉刀就砍,但是那里來得及,刀子還沒有來得及舉起,就被人一腳踹翻,然后便被人踩住了脖頸,壓在了地上。
曲長還待反抗,卻聽到左右一陣慘叫,偷偷摸摸爬出來的十余名兵卒一個不少的都被拿下,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再動彈了,閉目等死。
“軍候,你說這群傻子蠢不蠢,跟個瞎子似的,我們就站在這里,仍是看不見,還往上摸……”一名征西將軍的兵卒說道。
“嗯,這都是病啊……”踩在曲長脖子上面的龔浚,隨口回答道。
要不是被人踩著脖子,曲長八成都會跳起來,反擊道你才有病……
“行了,都綁了吧……都是一群沒長眼的瞎老家賊,撞網上了……先取了他們腰上的竹筒……估計應該是帶的火油……”龔浚吩咐道。
被五花大綁的曲長怎么也想不明白,聽著征西兵卒說話的語氣,似乎是征西將軍的這些人竟然能夠夜中視物?
這怎么可能?
曲長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真的沒看見!
可是為什么征西將軍的兵卒能夠看得見?!
沒有火把照著,僅僅是憑借月光,怎么可能看得清楚周邊事物?
這到底是怎么了?
難得征西將軍的手下都是妖怪變的不成?
天啊,自己該不會要被活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