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倒是奇怪,這個賈詡,真是叮當貓屬性的,說要什么的時候,就能拿出一些什么東西出來?
賈詡從懷里掏出了一方印綬,遞給了斐潛身邊的親衛。◢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斐潛接過,然后翻開印綬一看,用篆體刻著的“左馮翊印”四個大字映入了眼簾。“文和,你這是……”
賈詡笑笑,說道:“之前遇到張校尉的時候,其實某正準備去左馮翊的路上……此方印綬,應可以助君侯一臂之力。”
左馮翊右扶風,原本都是在長安之內辦公,但是伴隨著后來遷移到了雒陽,也就分開治理政務了。
常言道一代天子一朝臣,對于漢代的太守而言,也是基本上如此。漢代的太守的完整職權,可以說是相當的可怕,有充足的人事權力,所屬縣令、縣長的任免均由太守薦議,郡府各屬吏均由太守自己從本郡人中任免,有軍事權,掌握虎符,竹使符,以此節制本郡駐軍,可用于剿匪平叛等等事務。
左馮翊之下,依舊有許多的屬官,這些屬官自然是左馮翊可以從當地人之中卓拔出來任命的,那么只要當地的人員不是鐵板一塊,自然就可以有許多操作的空間。
雖然說原本左馮翊已經是有人擔任了,但是這有什么關系?
現階段,并不是什么先來后到,禮尚往來的時候,而是看誰的后臺夠硬,槍桿子更多,否則東郡也不會有那么多的太守,兗州青州刺史也不會有好幾個了……
賈詡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機會去擔任什么左馮翊了,于是借著這個機會,干脆便將這一方印綬拿了出來。
說起來,賈詡真的是深諳取舍之道,總是能在某些情形之下,做出最為正確的舉措,這一點來說,恐怕就連斐潛也沒有辦法做到。
左馮翊印,在漢代,并不簡單是一個太守之印而已,還象征著一個家族,一個姓氏能達到的最為頂尖的社會階層。
漢代,士人特重士名,也就是名望,一旦成為名士,不但會得到周邊的口碑稱贊,甚至功利官位會接踵而至。
那么作為聲望當中的重要一個環節,便是自己或是家族當中有沒有擔任過兩千石的高官,這就成為了一條隱形的指標,否則就算是家財萬貫,也不一定被人看在眼中。
這也是整個漢代的官場形式發展,現階段可以說全天下的官職,沒有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掌握在士族的手中的,這樣一個龐大的群體,自然會引導著整個的社會價值取向和輿論取向。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士族現在就是代表了統治階級,那么在沒有擁有推翻這個統治階級的實力的時候,任何違背或者挑釁這個階級的行為,都會被這個統治階級所排斥。雖然漢代沒有什么人會上門查水表,但是在士族之間的口碑聲望,這個玩意要是落到地上,就算再撿起來,也是吹不干凈了。
雖然不能去上任,但是一樣也可以宣稱自己獲得了兩千石的官職,一樣也可以增加名望,然而賈詡的現在的做法,則是舍棄了這個機會,等于是將這個到手的名望,讓給了斐潛麾下的其他的人。
斐潛捏著左馮翊的大印,笑著說道:“文和,這么重要的東西,你就這樣給我了?”
賈詡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斐潛見狀,也點點頭,然后將左馮翊的大印上下輕輕拋了幾下,說道:“很少有人能像文和這樣看得透徹,拿得起,也放得下……”
賈詡說道:“君侯謬贊了,某只是覺得這個印綬給君侯才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漢代的官員很有意思,不只是大印,甚至是節杖什么的,其實地方也可以制作,并不會有什么防偽標志啊,激光鐳射啊來鑒別真偽。就像是這個大印,其實在現在的左馮翊太守手中也有一個……
按照慣例來講,新官拿著印綬就可以直接上任了,而原本的太守則是返回中央上交原來的印綬,然后或者擔任九卿,或者在述職之后再次調任其他地方的太守。
所以,是的,現在左馮翊的大印在手,斐潛自然可以任命一個左馮翊的太守。
楊彪想要得到從弘農而來的支援,就必須通過左馮翊,因此這樣的一個太守職位,對于斐潛來說,就可以成為鉗制楊彪的最好工具。
當然,楊彪也可以任命另外一個左馮翊來對抗斐潛,然而現在種劭掌管了尚書臺,會讓楊彪順順利利的就做出這樣的人事任命么?
說不定種劭反而會欣然的利用職權,在尚書臺上替斐潛補上一道完整的手續……
作為原本左馮翊的太守,在面對夾在雙方,甚至是多方的權利斗爭之下,只要不是蠢貨,一般情況下都會選擇抽身事外,這樣不管是于情于理都會不得罪任何一方,然后等到風頭確定之后再站出來為勝利者搖旗吶喊。
那么斐潛就可以借助左馮翊的地理位置,左右關中的局勢。這對于斐潛來說,確實是可以解決一些顧慮……
可是,既然賈詡將這個大印交到了斐潛的手中,那么斐潛自然也需要給與賈詡一點安排才是,否則平白的拿了東西,卻什么都不給,這并不是一個比較好的為人處世的方式。
想到這里,斐潛便對著賈詡說道:“鮮卑之兵,如芒在背,若是不能徹底去除,終歸是心頭大患,不知文和對于此事怎么看?”
賈詡說道:“鮮卑之長,莫過于騎,左右馳騁,前后突襲,最是合適不過,但是正面作戰,則多數是落在下風,然并北之地,溝壑地壟,并不適宜步卒推進,因此多有敗績,君侯于陰山設寨,正當要沖,最為恰當不過……君侯之意是鮮卑可能會提前進攻?”
賈詡的觸覺確實非常的靈敏,在沒有任何的消息輔助的條件下,只是斐潛這樣的一句話,就能推測到了鮮卑可能會提前進攻……..
斐潛說道:“陰山傳來消息,言及民眾多有騷動,斗毆事件時有發生……原先陰山初復,人數不多,便讓公明等人在陰山行軍法管制,但是現在人多了,再用軍法維護秩序,就難免有些不便……另外,西河崔使君也派人傳來信息,發現一些鮮卑部落調動的跡象……”
賈詡捋了捋胡須,說道:“若是此時來襲,鮮卑則是欲以本傷人啊……不過也能理解,如果陰山要塞落成,鮮卑再想進攻,恐怕就多有難度了……故而,趁著君侯在陰山的立足未穩攻伐才是正解……”
身為穿越者,雖然說最大的優勢就是歷史發展的大趨勢,不好好利用一下簡直對不起自己,但是再怎樣了解三國的歷史,也未必能夠知道這些境外的胡人究竟在干一些什么。
鮮卑大王步度根,在歷史上確實是被軻比能干掉了,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可以隨便揉捏,更何況人是屬于最為復雜的生物,一個想不開要跟斐潛死磕呢?
當然,絕大多數的人,尤其是上位的人,都是理性多于感性的,也就是會充分的衡量利弊才會做出舉動的人物,要不然也就無從猜測和推演其的行為了……
就像是一個精神有恙的人物,做起事情毫無規律,或者行為只符合他心中所謂的道理的時候,怎么進行預判?
“沒錯,還有一點,”斐潛說道,“鮮卑之外,匈奴畢竟是胡人,可以用,卻不能歸心……否則有匈奴為助力,某也不會感覺棘手……”
賈詡皺眉道:“於夫羅欲叛?不對,不是於夫羅,那么……是呼廚泉?”於夫羅就在陰山左近,如果是於夫羅,恐怕陰山那邊早就發來急切軍報,需要立刻派兵了。
斐潛點點頭。
既然要讓賈詡進行參謀,有些信息自然是需要透露給賈詡知道,否則就算賈詡再聰明,面對完全一抹黑的境地,也是難以施展。
斐潛說道:“雖然不明顯,但是有這個跡象……之前楊公來平陽的時候,呼廚泉出借了一千胡騎……此外,也發現在高奴之處,有些胡人往來的異動……”
斐潛一邊講,一邊露出了一絲苦笑。
其實呼廚泉這樣做,說不定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斐潛自己造成的……
當初為了給於夫羅扯后腿,然后也是為了迷惑鮮卑人,故意給呼廚泉的褲襠里面抹上了些黃泥,結果現在呼廚泉還真的拉下屎來了,反倒是惡心到了斐潛。
其實原先恐怕呼廚泉也未必能夠想到這個,但就像是向青少年一直強調不許看A片,然后到了年齡的人反倒是對于A片,嗯,這里的指的是米國電影哈,會更加好奇,非要看看金剛葫蘆娃是怎樣大戰蛇妖的一樣……
呼廚泉多半也是如此。
現在可能呼廚泉琢磨著,既然美稷王庭也不在了,於夫羅跑到了陰山了,然后自己這邊也擁有了一定的部落人馬,然后野心自然隨著人馬的擴張也就膨脹起來了。不過呼廚泉還算是存有幾分理智,沒有貿然的做出什么大動作,只是在邊緣試探著活動著。
當然,也是現在斐潛兵力較盛的原因。
胡人多半追尋著大草原上的規則,頭狼吃最好的,壯狼吃次一等的,至于末尾的那些,便只能是舔些血沫骨渣就算是不錯了。
因此在斐潛沒有露出什么破綻的時候,呼廚泉終歸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反過來,斐潛這邊同樣也不怎么好處理。
畢竟呼廚泉是於夫羅的弟弟,沒有確鑿無疑的證據,就向呼廚泉下手,那么於夫羅會怎么想?陰山現在畢竟還需要於夫羅協同防衛,一個處理不好,不就等于是將於夫羅送到對面鮮卑哪里去么?
賈詡顯然也是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于是說道:“……現在么,事有輕重,先處理完鮮卑,再回頭收拾呼廚泉不晚,只不過關鍵在於夫羅此人……”
斐潛點點頭,說道:“此事正是我所顧慮的……陰山之處,有徐馬張三校尉在,這三人統帥兵馬,操練兵卒,修葺城寨均不是什么問題,但是料敵先機,洞悉人心,這方面恐怕就有所不足了……”
斐潛扭頭看著賈詡,說道:“不知文和是否愿意辛苦一趟?”
之前是文臣謀士不夠,所以讓徐晃這個多少智力政治稍微好一些的人先頂一頂,現在既然手下多了幾個謀士,自然是需要調配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賈詡拱手說道:“愿遵君侯之令。”
“善!”斐潛說道,“如此某便將陰山托付于文和了……某便拜文和為陰山主簿,征西祭酒,全權處理陰山民政,協同公明謀劃軍務。”
征西祭酒,這個官職可大可小。祭酒一詞,雖然大多數時間是用在學術界,比如學宮之類的,就像是后世的大學校長職位,但是和后世一樣,大學校長也是編制內的人物啊……
而且再古禮當中,祭祀宴饗時,由最年長者舉酒以祭于地,故祭酒為也用于尊稱,或指重要的人物。
征西祭酒,顧名思義,就是表示在斐潛的征西將軍府當中掛上號的重要人物了。
“唯!”賈詡行了一禮,說道:“君侯且寬心,某這就回去整理一二,今日便啟程出發,前往陰山。”
斐潛點點頭,說道:“如此,某便不送文和了,過些時日,某自然也會領兵北上……”
斐潛看了看賈詡,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到時候當斐潛領軍北上的時候,是不是一并要收拾匈奴,就要看賈詡這段時間在陰山收集的情報,以及相關的判斷了。
賈詡頷首,顯然是也明白斐潛的意思,然后拱拱手,告辭而去。
斐潛看著賈詡遠去,又看了看手中的左馮翊印綬,剛準備將這個印綬收起來,卻猛然間看到城外一縷煙塵而來,一個驛卒模樣的人正打馬直沖平陽而來,看樣子是有什么最新的情報傳遞過來了。
斐潛眉頭不由得一皺,眼下這個局面,隨時都有變化,而任何變化都會導致一系列的局勢震蕩,眼下的這個驛卒,不知道又會帶來什么樣的消息……
驛卒的信息很快就通過兵卒轉交了上來,斐潛拆開火漆,將竹筒之內的絹布取出,展開一看,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出乎斐潛的意料之外,這一封情報并非講的是關中的新變化,而是傳來了在關東的變化……
情報并不長,但是其中蘊含的,牽扯到的人和事務卻挺多。
斐潛沉吟了一會兒,然后轉首吩咐道:“來人,傳令,明日開講武堂,文武眾人須悉數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