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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七章 尸瘟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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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斐潛在平陽面對著一些莫名的問題的時候,在關中的人卻迎來了一場極其迅猛的瘟疫。隨{夢}小◢說шщЩ.suimEnG.1a

  瘟疫起初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多少人在意。

  人們根本不懂。

  不知不覺,瘟疫就來了。

  最開始的時候,人們還以為是天氣的原因,直至疾病蔓延開來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人感染上這種瘟疫的時候,人們才猛然之間驚覺,瘟疫魔爪已經伸到了眼前!

  這一段時間,關中的戰役太過于集中了。

  粟城還算好,斐潛在打完之后便下令兵卒進行整理收拾了,而如今中央朝廷的政府機能已經停擺,導致在許多地方,尸首遍地,根本就沒有人管。

  瘟疫大都源于尸首的腐爛,而在所有動植物的尸首當中,人吃百物,故而積攢的毒素最多,一旦堆積腐化,產生出來的細菌和毒素,則是相當可怕的。

  其實瘟疫對于漢代的人,嚴格來說并不陌生。

  其中一次影響比較深遠,甚至是影響到了整個朝政的秩序,導致歷史以此可能會產生一些偏差的,就是在漢武帝時期的一場瘟疫。

  漢武帝對于匈奴的執念,導致匈奴終于是要不起了。征和年間,匈奴使人縛馬于關前,然后表示,愿意將這些戰馬和牲畜送給漢人,以為親善……

  而這些戰馬和牲畜,實際上稱之為被“巫詛”過的,也就是被匈奴的胡巫詛咒過的,其實就是感染上了一些草原上有的,但是漢地并沒有的疾病。隨后這些戰馬和牲畜被送往了關中,隨后便爆發了瘟疫。

  這一場瘟疫迅猛且持久,一直到漢武帝后期還陸續有所發作。

  因為認識所限,漢武帝認為疫病來自匈奴的胡巫及其詛咒,因此引起對胡巫包括所謂巫術的警惕,旋即下詔“止禁胡巫祠道中者,大搜”,隨后多次派出專使欽差“直旨繡衣使者”全國緝拿胡巫。

  征和二年,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被人告發為巫蠱咒武帝,與陽石公主通奸,公孫賀父子下獄死,諸邑公主與陽石公主、衛青之子長平侯衛伉皆坐誅。

  后因江充與太子劉據有隙,遂趁機陷害太子,并與案道侯韓說、宦官蘇文等四人誣陷太子,太子恐懼,起兵誅殺江充,后遭武帝鎮壓兵敗,皇后衛子夫和太子劉據相繼自殺,牽連者十萬余。

  后來在壺關三老的勸慰之下,漢武帝才恍然大悟,但是墜毀已晚,便將怒火發泄在了當初參與謀害劉據的人身上。相關人物被以各種理由被殺或自殺,被誅殺牽連甚廣,皇親國戚以及顯要官員,震蕩當時漢代政權的高層,國本動搖。

  原本的太子劉據性格仁慈寬厚、溫和謹慎,漢武帝嫌他不像自己,但或許劉據才是更適合作為收拾漢武帝那一堆爛攤子的人選,并且其母衛夫人若是不是因為巫蠱之禍一同喪命,或許在其衛氏家族的壓制之下,霍氏家族也未必到最后變得自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這一切的假設,伴隨著瘟疫都灰飛煙滅了。

  漢人習慣稱瘟疫為傷寒,因為這些患者起初都會感覺不適,并伴隨著發燒,接著出現額頭滾燙、眼睛紅腫發炎、咽喉和舌頭潰爛出血等癥狀,呼吸困難并夾帶著惡臭。

  當病痛持續蔓延的時候,病毒將感染整個的肺部,患者將開始長時間劇烈地咳嗽且難以遏制,此外還會打噴嚏、嗓音變啞,伴隨著開始反復嘔吐的開始,就意味著病毒的劇烈蔓延,同時具備了極強的感染能力……

  一旦發生細菌真菌之類的引發身體內部的炎癥,就會產生高熱,而這種高熱又伴隨著身體內部器官的功能性衰竭,從而外在的表現出來,到了晚期,就會在身體表面爆起一些小水泡,膿包,出血,甚至潰爛。

  面對這樣的病癥,不管是普通人亦或是此時的醫師,都毫無能力,只能是坐等著患者自身的抵抗能力起作用,然而在這種兇猛的病菌面前,大多數人毫無反抗成為了死神的囊中之物。

  就連高官貴人也毫不例外。

  皇甫嵩已經開始咳嗽了。今天,已經是他咳嗽的第三天了,就感覺整個的胸腹之間滾燙一片,但是伸手觸摸卻并沒有多少的熱度,喉頭腫脹,粘液極多,吞咽口水都十分的困難,每一次的咳嗽就像是要將體內的內臟一同咳出來一樣……

  “吾命……不久矣……”皇甫嵩半躺在床榻之上,虛弱的說道,“未死于沙場之上,卻亡于疫手……此乃天意乎……”

  “叔父!”皇甫酈叩頭在地,泣不成聲。

  恍恍惚惚之間,皇甫嵩感覺自己就像是回到了曲陽。

  遍地血污。

  尸橫遍野。

  幾只紅眼烏鴉肆無忌憚的起起落落,啄食著腐肉,瞪著血色的眼珠子,冷冷的呀呀嘎嘎的嘲笑著。

  站在曲陽縣城城墻之上的張寶披散著頭發,手舞長劍,并指如戟,指向了皇甫嵩:“黃天在上!汝定不得好死!”

  “……”皇甫嵩翻翻眼皮,然后揮手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兵卒如蟻。

  血肉橫飛。

  張寶終于戰死,首級被送到了皇甫嵩的面前。

  皇甫嵩瞇著眼看著張寶頭顱,面無表情。

  “將軍!城中降眾十萬余,應如何處置?”

  皇甫嵩淡然的說道:“何來降眾,皆暴徒也,皆盡斬之,以筑京觀。”

  “……將軍,這……唯!謹遵將軍之令。”

  皇甫嵩收回目光,然后看向了一旁裝在木匣之內的張寶頭顱,嘴角才剛剛露出了一絲笑意,就看見張寶的頭顱驟然睜開了雙眼,七竅流出黑血,瞬間就流滿了整個的木匣,順著木匣的邊延往下流淌……

  還沒等皇甫嵩驚訝的站起身來,整個天地間就已經是黑紅一片,腥臭無比的血海當中深處無數的手,有蒼老的,有幼小的,有豐盈的,有筋骨的,全數都抓到了皇甫嵩自己身上,將其一點點的拖向紅得發黑的血海深處。

  皇甫嵩劇烈掙扎著,卻怎樣都掙扎不開。

  “叔父!叔父!”皇甫酈看著床榻之上的皇甫嵩忽然抽搐起來,不由得站起來,沖著屋外大聲喊道,“醫師,醫師在何處?!”

  皇甫酈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床榻之上的皇甫嵩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隨后便松弛下去,再也不動了……

  朱儁緊緊皺著眉頭,看著民夫將一車又一車的尸首運出城外。

  民夫拖著腳步,艱難的拉著車,宛如一頭還能活動的僵尸,拖著各種形狀的惡鬼,在凡塵之間磨出幾道印跡。

  車輛之上,或許是顛簸,或許是幻覺,朱儁甚至看得見其中有幾個如同枯萎的樹枝一般向空中的手,似乎還在微微顫動著。

  瘟疫的兇險,似乎連動物都有所差距,原本在荒郊野外成群結隊的野狗,似乎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接連死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根本來不及一處一處的進行掩埋,只能是在挖出了一個大坑,然不斷的將一具又一具的尸首傾倒進去,最終填滿之后再挖新坑。

  整個新豐,許多來不及收拾的尸首,只好堆在街道之上,整個城市似乎已經完全腐朽,就連城中的房屋也似乎在散發著一種難言的惡臭。

  才剛剛趁著西涼兵卒的內訌,取下了新豐,卻猛然間遭受到了如此沉重的一擊。

  原本新豐并不好打,因為朱儁雖然人數并不少,但是騎兵不占優勢,沒想到不知道為何李傕和馬騰相互攻伐,兩個人相互領著兵卒在新豐城內大打出手。馬騰毫無防備之下被李傕堵在城內府衙。李傕圍困府衙強行攻擊,而城外的馬騰兵卒則是攻打外圍企圖營救被圍困的馬騰,城內城外亂成一鍋粥……

  結果剛好給朱儁等人撿了一個便宜。

  朱儁領兵壓上來的時候,李傕才剛剛干掉了馬騰,還來不及收拾殘局,見狀不對便撤離了新豐。

  不過還沒有等到楊彪朱儁等人慶賀,瘟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猛然之間爆發了出來,讓朱儁等人都是措手不及。

  在無法看見,不可預知,不知道何種方法才能抵御的病毒面前,兵卒的士氣便是降落到了冰點,如果不是朱儁的聲望還算是不錯,恐怕都會有叛逃情形出現。

  正在朱儁巡查城墻布防之時,忽然城中略有些動靜,只見楊彪待著十幾名的護衛,也來到了城頭之上。

  雙方見過禮之后,楊彪楊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公偉,方才得報,義真將軍不祿了……”

  朱儁睜大了雙眼:“什么,義真他……”

  楊彪微微搖頭,嘆息一聲:“真乃天嫉英才也……”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雖然楊彪覺得皇甫嵩在之前的統領過程當中出現了錯誤,統帥無能累及三軍,但是畢竟有些兔死狐悲。

  不過楊彪的悲傷更多只是因為自身的考慮,畢竟皇甫嵩多少也算是軍中宿將,這樣一死或多或少也會影響到中軍的士氣。

  而朱儁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也和楊彪多少有些不同,畢竟他和皇甫嵩從某個意義上來說,也算是戰友一場。

  光和七年,黃巾蔓延,一發不可收拾,朝中公卿都推薦朱儁,說他有才略。于是,朝廷任命他為右中郎將,持節,與皇甫嵩共同出征。

  然而戰斗并非一帆風順,起初在和黃巾賊波才作戰的時候,黃巾賊的心氣還沒有折磨干凈,相對應的是朝廷的軍隊的士氣卻并不高昂,因此失敗也就成為了必然的結果。

  不過黃巾畢竟還是烏合之眾,在占據了優勢的情況之下,皇甫嵩在長社的一場大火,燒掉了黃巾的改天換日的美夢,更重要的是擊破了黃巾賊不敗的神話,增強了朝廷軍隊的士氣,于此之后,形式便陡然扭轉過來,黃巾縱然頑強抵抗,但是也無法在挽回敗局。

  而現在,放那一把火的人,卻再也無法維持自己的生命的燭火了……

  往事如夢如幻,瞬眼已是換了人間。

  楊彪用一塊熏過香的絲絹掩著口鼻,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公偉,此地不可久留,須速速領兵進京才是!”

  “進軍長安?”朱儁有些遲疑。

  眼下不光是城中百姓,就連軍中也多有兵卒染病,這樣的情形之下,又怎么能夠進軍?

  瘟疫,在朱儁之前的軍旅生涯當中,并不是沒有遇到過,只不過這一次卻是比較兇殘,兇殘到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

  在城外軍營的外圍,額外多出了一個用木頭柵欄圍起來的圈子,粗粗一看,就像是在原本兵營的腦袋上鼓起來的膿包。

  在這個軍營“膿包”之內,都是已經染病的兵卒。

  無人管理,也沒有人敢去管理。

  原本的十幾個帳篷已經完全不夠用了,但是也沒有人進行添加,一日兩餐也都是后營的兵卒遠遠的將飯桶和湯桶提到木柵欄的門口,然后就遠遠的拋開,由柵欄內的半死不活的病卒再拖進去,吃完了再拖出來。

  這個木柵欄,就像是隔開活人和死人之間的生死之墻,進了柵欄之內,也就是意味著離死不遠了。

  原先這樣的木柵欄只有一個,但是隨著兵卒患病人數的增多,不得不又修建了第二個,然后第三個……

  “若不得行,”楊彪也顧不得掩住口鼻,離得近些,咬著牙說道,“皆死于此地也!”

  除了兵卒患病這一條之外,還有更關鍵的一點,瘟疫爆發,潼關更是重災區,這也就意味著弘農的物資全數都運不過來了……

  就算是千辛萬苦將糧草運過來,還有人敢吃么?

  這幾天,附近的一些存留的鄉野塢堡,也都大多數舉家搬遷,通過武關前往荊襄,或是通過陳倉道去往漢中。在瘟疫面前,沒有人會有存有任何的僥幸心理,因為就算是自己縮在塢堡當中,周邊的耕地是不是還需要佃戶去打理,而這些在外佃戶,又有誰可以保證不會感染上瘟疫?

  所以現在,楊彪和朱儁,是不進不行,進軍或許還有一些希望,而不進軍,就等于是原地等死……

  良久之后,朱儁最終點頭同意,隨后便叫來了傳令兵:“傳令下去!明日啟程,兵發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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