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到皇甫嵩大帳之內轟然一聲應諾,頓時帳內的大小軍官將校,紛紛涌出了大帳,有的向前奔去,有的則是招呼著幾個相同的任務的一同一邊走一邊探討著具體事項安排,總之,各個臉上都是興高采烈,都有一些激動振奮的神色。
無論如何,長安之戰似乎已經露出了勝利的曙光!
大營之內的金鼓之聲震動了起來,旗幟變化飄揚,在營地當中那高高的哨臺子上,一名健壯的兵卒,正在用盡全力,擊響了出陣的戰鼓,沉悶的鼓音,像是人身體之內的心臟在跳動,震得渾身的熱血一點點的開始沸騰。
大營附近尚在忙忙碌碌的民夫們,全數都敬畏的抬起頭來,看著眼前場景。自從潼關攻陷之后,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他們就在本來就在楊彪的調遣下,從弘農的各個大小塢堡周邊匯集而來,從偏遠一些的田地各處抽調出來,然后編伍成為民夫隊伍,同時除了馱馬,還有牛車和騾車,將小山一樣的物資運達了這里,跟著趙溫一同給皇甫嵩提供補給。
號角聲中,便是先前在潼關戰斗當中當先勝捷的輕銳之士,他們經歷過那一場血肉搏殺之后,神色當中自然和那些民夫補充的部隊截然不同,行進當中雖然不算是多少齊整,但是那隱隱的血腥味,依舊散發了出來,讓在營地附近的民夫像是被什么扎到了一樣,連忙低下了頭顱,不敢正視。
在他們身后,才是皇甫嵩剩下的幾營的兵馬。如今新得到了不少補給之后,皇甫嵩的兵卒不僅人數足額,而且兵甲器械什么的都是比之前更盛,更重要的是新加進來了一千騎兵,與原本的一千胡騎合在了一處,呼啦啦的開出去的時候竟然有一點萬馬奔騰的意思,已經算是足夠聲勢驚人。
這一輕騎隊列,基本上都是一個個顧盼自豪,洋洋得意。要知道這些弘農騎兵,原本就是各個大小塢堡之內的好手,要不然也不會有什么機會練習什么騎術,現在得知潼關被攻陷之后,這些塢堡內的所謂精銳,便漸漸地一個個匯集起來,裝備完善,和皇甫嵩原本的胡騎匯集一處,當下開出來的時候,真有這近兩千輕騎席卷關中之勢,自然是說不出的威風得意!
皇甫嵩依舊穿著那一身的舊甲,甲片之上的顏色頗有一些沉黯,但是披風依舊是鮮艷的血紅色,組合在一起,頭頂一桿碩大旌旗波啦啦的飄揚著,威嚴氣度油然升騰。
而在其身后的趙溫,卻顯得那么的不起眼。
皇甫嵩立住馬,回顧送他出來的趙溫。皇甫嵩臉上的神情自若,趙溫也一副恭謙的模樣,似乎將相和諧,沒有任何的矛盾。
皇甫嵩朝趙溫拱了拱手說道:“此處大營就煩勞子柔了……西涼賊子,頑冥不化,兇殘成性,雖說已敗,若不根除,恐其復燃也……子柔且在此營內稍駐,待某捷報!”
趙溫就像是沒聽出皇甫嵩的言外之意一般,呵呵一笑,低下頭拱手施禮:“恭送皇甫將軍!祝將軍早日凱旋!”
皇甫嵩點點頭,便輕輕一磕戰馬,血紅色的披風在風中翻滾起來,向著西面馳騁而去。
趙溫依舊低著頭,在眾人察覺不到的地方,目光卻是冰冷一片。
皇甫嵩根本不在乎趙溫,因此連后勤的事情也不交給趙溫管理,雖然說讓趙溫看守大營,但是實際上既然鄭縣已經投降,那么難道糧草軍械還要露天堆放不成?自然是全數運到鄭縣當中,由之前派到鄭縣接收防務的那個軍校進行管轄,再加上皇甫嵩留下的侄子皇甫酈駐守鄭縣,如此一來幾乎就是等于給趙溫留了一個空營!
這如何不讓趙溫心中怒火升騰?
但是,趙溫又能如何?
拋下后方苦惱的趙溫不提,皇甫大軍已經一路不停,徑直向西。由弘農騎兵和南匈奴騎軍混合編隊,已經是超過了慢騰騰的步卒,跑到了大軍的前列,同時也作為斥候,給后面的步卒傳遞一路之上的信息。
皇甫嵩一路前行,一邊轉頭,對著臨近的將校士卒大聲道:“兒郎們!長安就在近前!只需要拿下新豐,便是到了長安!好叫爾等得知,拿下長安,犒賞便是不用某多說,勤王之功,足夠讓各位封妻蔭子,爭奪下一份碩大的家業!”
長安就在近前,犒賞和家業這種關鍵詞又是讓每一個兵卒都心念念的事情,皇甫嵩此言一出,頓時左右就發出一陣陣的歡呼,原本在行軍路途當中的疲憊都似乎少了不少……
皇甫嵩坐在馬背之上,眺望著遠方,對于錢財什么的,其實到了皇甫嵩這個年齡,已經不再看重,他想要的其實就是真個家族的延續,整個皇甫氏的聲名。當下大漢將傾,卻有幾個能夠擎天之人?如今自己這所作所為,恐怕日后青史之上,也少不得濃墨重彩的一筆,想到此處,皇甫嵩便不由得露出了一些微笑。
一路之上,西涼賊兵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就連斥候也沒有見到幾個。皇甫嵩倒也不大在意,因為從鄭縣到新豐,乃至到長安,都是平地,自然就沒有什么山谷之類的可疑藏兵,只要是將左右查探的清楚,大軍自然走得安穩。
原先從鄭縣出發的時候,哪一些擔憂,也隨著路途上的視線的遼闊,加上行軍途中的安穩,漸漸的消失在心底,而另外一個念頭,卻漸漸的升騰起來,擴大到了其他什么都有些容不下了。
長安!
攻下新豐,直下長安!
當年中平初年,戰曲陽,斬張寶,得封冀州牧,槐里侯,食槐里、美陽兩縣,可歸自己食邑的高達八千戶!
可惜啊……
當初也是一年之差。
皇甫嵩不由得回首往東北方向看了一看。
大漢忠臣,大漢忠臣啊……
為了這四個字,自己付出去了多少?從槐里變成了都鄉,豈是兩個字的差別?漢靈帝難道不知道中常侍張讓所謂的理由是多么的可笑?連戰無功,耗費錢糧?
呵呵,呵呵……
不過,眼前的一切,仿佛又是再次的上演,整個大漢的王朝,仿佛都已經向他敞開雙臂,就等著他去輕易拾取!
如今手握兩萬人馬,只要能進了長安,那么皇甫嵩立刻就會攝取所有的軍權,然后憑借著這些年養出的名望,牢牢的握在手中,到那個時候,至少自己不用再像先前那樣活得憋屈,也不需要在向誰卑躬屈膝!
雖然說現在漸漸的天氣暖和了起來,但是日頭并不是太長,走著走著,眼看的日頭就已經開始了西斜。
夜間臨敵行軍,向來就是是兵家的大忌。
因此,在前方責指揮前軍的將校號令下,一隊隊的斥候向前面伸出偵測,而其余的步卒則是逐漸停了下來,在皇甫嵩號令之下,全軍就地扎營休息。
金鼓號令聲中,沿著大路開進的一隊隊兵馬,前面的向道路的兩邊分開,讓開中間的道路,使得后面的輜重車可以跟得上來。在最前方的斥候游騎同時向前方和兩翼延伸越來越遠,偵查著方圓三四十里地的情況。
過了鄭縣已經是關中的一馬平川,所以選擇地勢扎營也不用費太多心思,反正都差不多一樣,因此就按照將大隊人馬次序,按照隊列就地扎下營地就是。
當兩翼散開得足夠遠,扎營號令就已經傳到了每一個的兵卒。皇甫嵩的這一只主力,在離新豐一百二十里左右,擺開了一個巨大的營地,以皇甫嵩前后左右中為區分,以軍中的每一個營地將校所統領的軍隊為單位,分別扎下碩大的營盤。前營前突作為警哨,兩翼主要安排是騎兵的營地,龐大的中軍營地位于中央,同時將薄弱的后營遮蔽在中軍營地的身后。
雖然不是那種依山傍水的雄偉營寨,但是已經是在平地之上比較好的一種部署了,這樣的安排既保證了后營的輜重和糧草不暴露在西面的西涼軍的視線之內,同時也符合在野地之上營地的標準,在各個營盤之間留有足夠的通道,如果從空中俯瞰的話,皇甫嵩的整個營地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也稱之五花大營。
皇甫嵩的部隊還是按照大漢的慣例,分為正卒、輔兵和民夫三個等級,接近兩萬人在這個區域忙碌起來,場面是極其壯觀的。現在兩翼的騎兵展開了一個巨大的扇面,對四十里范圍內進行詳細的偵查,而跟在后面的輔兵和民夫此時已經趕了上來,連忙在正兵的護衛之下開始了扎營的工作,挖壕溝,樹塞柵,砍伐樹木當作拒馬和鹿砦,忙的是不可開交。
這些事情,自然正卒是不需要干的,他們更多的是擔任護衛和警戒的工作,只需要等著輔兵和民夫將這一切準備好就可以了。可憐這些輔兵和民夫,走得筋疲力盡,還得干這些苦差事,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開心樂意,不過軍令如此,又能如何,只能是埋著頭,像牛馬一樣死命去做,爭取在日落之前,將這些瑣事全部做完。
等到日頭逐漸在遠遠的山邊上掛著,似乎即將落下去的時候,一名皇甫嵩的親衛走到了近前,稟報道:“將軍,中軍帳幕已經設好,請將軍移步……”
皇甫嵩環視了一下,看到大部分的軍帳也都搭建完畢,只剩下一小部分了,因此也沒有生搬硬套什么軍井未掘軍灶未開的死規矩說事,在加上年歲畢竟大了一些,身子骨也不再如年輕時一樣,一天行軍下來也是酸痛無比,于是便微微點點頭,跟著親衛往大帳當中而去……
伴隨夜色漸漸的垂降了下來,新豐城內也逐漸的籠罩在了黑暗當中。
不論是李傕的大軍軍營,還是其側的新豐外廓城墻,在夜色當中,都顯得陰沉無比,就像是籠罩上了一層黑紗,就連城頭之上的火把光輝,都照不了多遠。扎在城墻邊上的旗幟,在被夜風一吹,嗶哩啪啦響個不停。
在李傕大營當中,火把也在風中忽明忽暗,就像是此刻李傕心中的那一線的盼望。在中軍大帳,帳內帳外,滿滿的都是站著西涼軍將,當然也有一部分是羌人,每個人都是頂盔貫甲,在火把的光華搖曳之下,他們臉容上也是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此時此刻,李傕站得筆直,負手而立,目光緩緩環視身邊的將校,身上眼中,在長安這些日子被掩蓋的那些多年在西涼廝殺的血腥殺意終于是迸發了出來!
帳中所有人都肅然無聲,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直到帳外的安靜被打破,不管西涼人還是羌人,都紛紛低語起來,每個人口中都只有兩個字:“來了,來了!”
在這樣近乎于“嗡嗡”的低聲耳語聲當中,幾名斥候在一個斥候軍侯的帶領之下,從外直接奔到了李傕大帳之內,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斥候軍侯帶著手下拜倒在李傕桌案之前,李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炯炯,盯在這一名隊率身上,沉聲說道:“狀況如何,速速報來!”
軍侯抱拳說道:“已經接觸從鄭縣而來大軍的斥候!我等損失二十余人,終于探知皇甫軍扎東面一百二十里處!”
李傕動也不動,停頓了一會兒,繼續問道:“北面情況如何?”
那斥候軍侯回答道:“如將軍所料,還在白水溝處匯集,并無動靜!”
李傕的聲音一下子就凌厲了起來,再次確認道:“其騎軍步卒,旗號等等均在?”
那斥候也將聲音提高了,大聲的回稟道:“兒郎們再三確認,白水溝的旗號都在,并無缺失!其步卒騎兵都在營地之內,清點灶臺之數也并未減少!”
“好!”李傕的神色依舊沒有放松,繼續問道,“馬將軍那邊如何?”
斥候軍侯幾乎是吼聲出來:“馬將軍已經隱于新豐西南野林之后!如今就等將軍號令發出,便可出擊!”
李傕猛的閉上眼睛,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等他再睜開的時候,已經吐氣開聲,大喝道:“好!好極了!來人!取酒來!”
李傕親衛們早就預備停當,聽聞李傕號令一下,頓時捧著一疊疊的酒碗分發到大帳內外的每一個將校的手中,另外有人則是捧著酒壇,一碗碗的將酒碗斟滿。
李傕將酒碗抄到了手中,高高的舉起:“各位都是陪著某從西涼風沙當中一步步殺出來的,如今好不容易爭得了一個好前程,竟然他娘的有人看得眼熱,要伸爪子!這里他娘的是哪里?是關中!這自古就是我們西秦人的!憑什么讓那些關東猴子們來折騰!今天,某就再說一句!”
“關中就是我們的關中,誰他娘的亂伸爪子,伸一只剁一只,伸一雙他娘的就剁一雙!讓這些關東猴子們也知道我們西涼漢子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說完,李傕他將酒碗向眾人一舉:“各位,勝飲!喝了這一碗,砍了他娘的關東猴子去!”
大帳內外的西涼將校,頓時人人神情激奮,熱血上涌,紛紛扯開脖子喊道:“必勝!必勝!砍死那些關東猴子!”
在大眾內外眾人齊聲的歡呼當中,李傕舉起酒碗,遙遙一敬,然后便仰頭一飲而盡,隨后便重重的將酒碗摔在地上,頓時粗陶碗砸得四分五裂,四濺飛散。在場眾人也學著李傕,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然后重重摔破酒碗,一時大帳內外兵乓亂響,就像是奏響了戰爭樂曲的最前面的幾十個重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