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原的劉備傷感著手中的人才田豫的離開的時候,東郡的曹操卻迎來了他生命當中最重要的時刻……
嗯,不是婚姻。隨夢小說.SUIMENG.lā
而是荀彧。
荀家的荀彧坐在曹操的前面,四平八穩,氣場強大,而曹操卻像是一個接受大公司人事部經理面試的待業青年,頗有些不自在。曹操比不上二袁,但是曹操也有二袁所沒有的優勢,一個是曹操早年的經歷使得他本身在兗州具備一定的名望優勢,二則在目前曹操手下,并沒有多少士族子弟,也就不會有像二袁一樣相互掣肘的關系……
荀彧其實在袁紹那邊的待遇也不差,但是問題是沒有多少空間,荀彧擅長的戰略規劃什么的,其實也有人在做,比如像是田豐、沮授,并且做得也不差,這讓一直以來心懷遠大志向的荀彧如何能夠接受?
袁紹待遇雖好,但是宛如客人一般,束手束腳,很不自在。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曹操的地盤離二袁都并不算遠,并且離著潁川也近啊……
“曹公欲久居人下乎?”荀彧幾乎沒有給曹操多少的騰挪空間,在讓曹操屏退了左右之后,便拋出了這樣尖銳的話題。
曹操的瞇瞇眼猛地一凝。
曹操干笑了幾聲,掩飾的說道:“何來人下之說?本初待吾如兄弟手足一般……”
在漢代,聲望是極端重要的東西。不管是“孝廉”或是“茂才”,都是需要有了聲望才能夠擔任的,而這種聲望,也就基本上的等于士族圈子內對這個人的評價,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管是曹操還是什么其他的人,都不敢見誰都裝逼,就是這樣的原因了。
尤其是當下的這個問題上面,曹操更加的不敢妄言。
封建社會,最理想的狀態,便是皇室一家獨大,百姓均分土地,產出賦稅,然后由百姓當中的精英通過重重的渠道,最好是通過相對公平的科舉考試,成為各個等級的非終身制的官僚,輔佐皇室,才能形成一個穩定的架構。
但是實際上,皇室要完全控制土地,只是一個理想的狀態,從光武帝劉秀以來,為了和國內的許多大豪門世家達成共識,已經在不停的妥協和退讓,到現在為止,豪門世家手中的土地,已經比皇室手中的加起來要多得多了。
在生產力低下的年代,土地就是最大的生產資料。
因此在獲得了更多土地的士族世家,自然尋求在政治上取得更大的庇護和豁免的權利,以免被漢代皇帝從劉邦開始的一代代的割韭菜的行為發生在自己的腦袋上……
所以,在漢代,士族和皇室的對立,基本上就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因此屁股決定腦袋,士族的出身是什么,就成為了這些世家子弟們非常重視的一個問題。
曹操的出身不好,這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因此靠著袁紹這個四世三公的家族進行洗白,獲取更多的聲望,為自己攢下政資資本,便是曹操一直以來的大方向……
而袁紹這樣的高端士族子弟,為何要和曹操混在一起不離不棄?
是因為袁紹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凈,他是庶出,理論上不能繼承家業,但就算是高層官宦的私生子也有很大的能量,更何況袁紹只是妾生子?因此袁紹積極培養自己的派系,海納百川來者不拒,便和曹操這樣的搭上了線。
其實荀彧同樣也并非完全淡定得像是萬事萬物都在掌控一樣,他同樣也有相同的問題。
首先在袁紹那邊,之所以取得了冀州牧,潁川人士是出了大力氣的,但是分果子的時候,袁紹卻食言了,為了拉攏冀州土著獲得與公孫瓚相抗衡的軍力和財力,因此就不得不將潁川派系先拋到一邊。
從此也鑄就了冀州和豫州的士族之間的纏綿悱惻,這樣一場戰斗才剛剛拉開序幕,但基本上已經可以斷定結果一定是血肉橫飛慘不忍睹了,更重要的是,豫州的士族之內,同樣也分成了南陽派和潁川派……
這樣的局面之下,又怎么是一個年輕的荀彧,能夠有出頭之日的場所?
因此荀彧看著曹操說道:“既如兄弟手足,不知可有參咨策略,采納諫言?還是一紙令之,形如爪牙?”
曹操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瞇著眼說道:“……文若欲某背本初乎?”
荀彧卻說道:“非也。”
曹操睜大了細細長長的眼睛,有些疑惑。原本他決定如果荀彧勸說他和袁紹要立刻斷離關系或是叛變轉投他門什么的,曹操便準備不再搭理這個荀彧了,就算是什么潁川荀氏也不管了,因為目前曹操根本做不到。
但是沒想到荀彧卻否認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荀彧迎著曹操疑惑的眼神說道:“曹公如今所統兵卒不過萬數,所轄之地亦是方寸之間……若離車騎之援,覆滅便是旦夕之間。”
曹操干笑兩聲,并沒有說什么。
“然曹公欲伐后將軍耶?”荀彧卻又拋出了一個話題。
“這個……”曹操頓時也不知如何應答。..
很明顯,袁紹派曹操到兗州,就是為了完成袁紹自己當初和曹操激昂江山的時候說的,“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眾,南向以爭天下”,盤踞河北爭奪天下的大戰略,而這樣的戰略目前最大的敵人不是在遼東的公孫瓚,而是未處于豫州的袁術。
相比較袁紹,曹操其實此時并沒有什么標新立異的大戰略布局,嚴格說起來,就算是當初聽聞袁紹的布局之后,曹操也僅僅是用“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這樣的套話來了事,加上這幾年其實曹操過得并不順利,因此更加沒有什么特定的戰略了……
荀彧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就繼續說道:“袁車騎定幽遼之后,結烏桓之騎南下,曹公如何處之?”
“這個……”
“若曹公驍勇善戰,大破后將軍,袁車騎又欲西進函谷,曹公又如何處之?”
“這個……”
袁紹欲立劉虞的事情已經是眾所周知的秘密了,現在這個局面之下,荀彧所說的這些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曹操的額頭之上不由得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最后,荀彧再次輕飄飄的說出一句話,卻宛如沉重的磐石一般砸到了曹操心頭,“觀今日冀州潁川之士,當如明日曹公否?昔日袁車騎掛節出東門,可曾想過家中兄弟手足?”
潁川人士為了能讓袁紹擔任冀州牧,出了大力吧?在這個過程當中,袁紹自然是需要允諾一些什么,但是現在呢?
再加上最后的以一句話,簡直就是誅心之言。
人人都說袁紹是天下楷模,反抗黑惡勢力不遺余力,更是視高官厚祿如糞土,說走就走,然后就去看看世界有多大了……
但是回過頭想想,如果換成另外的人家,搞不好董卓肝火一冒,就是刀刃上門了!
那么當初袁紹這樣舉動,是有意的?
還是無意的?
或者,是故意的?
看看袁紹對待家人的態度都是這樣,然后曹操這樣的“兄弟手足”,又能排在什么位置上呢?
曹操不由得喟嘆了一聲,然后朝著荀彧拱拱手,說道:“若依荀君之策,操應如何處之?”
荀彧風輕云淡的微微一笑,整個的大堂之內的光彩似乎因荀彧的笑容而都多了幾分明亮,說道:“自然是奉主上、秉至公、扶弘義……至于當下,且行反客為主之計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