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國當中,劉備為何早期東撞一頭,西撞一頭,始終不清楚自己到底應該立足于何處,也不知道具體下一步要做什么,除了他自己先天的屬性影響之外,很大程度上于他并沒有戰略的視角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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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會說戰略這些東西誰不會?
三國那個謀士不會來這一套?
但是很遺憾,做人不要太上帝。
就像是后世,好多人都懂得說股市要在股災的時候購買股票,炒房要在十年代才算是白菜價,互聯網要在零幾年的時候興起,馬貓的網購會成為世界上第一的剁手網……
但是真的人在局中的時候,在親身經歷著時代的改變的時候,誰懂?
馬貓到處伸手求融資,求爺爺告奶奶發不出員工工資的時候,多少人當初就離開了?多少人直接拒絕了?多少人躲著馬貓?
那些拒絕了的,頂著金融博士頭銜的,身價上億的風投商們都是白癡,傻子,二愣子?
或許到了后來他們會后悔,但是他們也相信在那個時刻,他們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因為后來知道了,或者說經歷過了,當然就覺得當初的這些東西并沒有多少的神秘感,不就是兩句話么,不就是一個整體規劃么,不就是每一個三國謀士上舞臺之前都會瞎的幾句么?
但是就這樣兩句話,在當下所有人未來都是一片迷霧的情況下,有多么的珍貴……
不說那些永遠站在上帝角度看世界的,就單單說一個公司的老總,在招聘時遇到一個大學生,然后這個家伙居然將上個月公司剛剛制定下來,僅僅只有董事局的兩三個人才知道的未來五年發展規劃,全部說了一個通透,請問這個老總是怎么樣的一個心情?
更何況郭嘉現在所說的這些東西,要是被其他的人知道了,也認同了,那就是相當致命了。
斐潛現在雖然有些許的成就,但是依然還有競爭對手,依然還有敵對勢力,依然還有難解的問題,不說別的,單單袁紹如果前期就認為自己威脅過大,發動起山東士族聯手先行撲滅,要怎么應對?
割據上黨、太原,上黨就不說了,太原可是現在總攬政事的王允的老窩,雖然說站在上帝的視角知道王允蹦達不了兩天,但是要是現在就被王允知道了斐潛現在就有侵占太原的意圖,王允難道會欣然接受?
在現在當下各路諸侯還沒有暴露出真實想法的時候,在這個就連劉焉都明明是已經割據了但是還是托辭是盜賊損壞了山路棧道無法和中央聯系上的時候,率先表示出要侵占上黨太原,然后據太行山隔岸觀火,那么真的就是純粹作死的行為了……
因此斐潛心里擔憂歸擔憂,害怕歸害怕,但是還是笑道:“奉孝不必過謙,以曹公大略,東郡亦為魚米之地,稍加修整,便可恢復,何來錢糧之憂也……然并州之地,苦寒貧瘠,人丁稀薄……若是奉孝覺得并州前途可期,不若奉孝回去和曹公商議一二,同稟袁車騎,便讓潛至東郡,曹公來并州如何?”
郭嘉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哈哈,中郎愛說笑……此乃朝廷分派,怎能私下調換……”
斐潛看著郭嘉表現出來的言語和態度,心中略略定了一些,估計郭嘉并不是察覺到了什么,而是習慣上的先聲奪人,不過……
斐潛忽然想起了一點什么。
如果說設計戰術,針對性的做出戰局上的布置,斐潛真的不如郭嘉,甚至也比不上徐庶,但是要說起邏輯推理,利益分析,謊言鑒別,這種在后世幾乎天天都用的上的東西,那自然是斐潛不弱于旁人的能力了。
在后世,有誰沒有被各種tv上面信誓旦旦的所轟炸過?
在后世,有誰沒有被各種狐朋狗友虛情假意的言語所蒙蔽過?
在后世,有誰沒有被各種情侶之間山盟海誓的承諾所傷害過?
在后世,有誰沒有被各種同事同行相互拆臺的齷齪所惡心過?
吃虧多了,痛的多了,自然就會記住了,這種幾乎是本能般的反應也幫助了斐潛在此刻保持了一個警覺的心態。
郭嘉承認自己是為了曹操才向自己獻計,為得就是可以有一個不再受袁紹牽制的購買軍械的渠道,并且雖然沒有明講,但是言語神情當中基本上就是厚顏無恥的表示出一個意思,這個購買多半是“有借無還”……
很好,很強大,理由很充分,臉皮夠厚實。
按照常理來說,應該大多數的人都會注意到這個有借無還的身上,糾結于師門情誼之中,然后就多半會被郭嘉成功的給繞過去了……
“奉孝,不知曹公欲借兵馬幾何?”斐潛說道。
“糧草十萬,兵械八千,戰馬三千,不知中郎……”郭嘉笑嘻嘻的,就像是說的數字沒有多少似的。這個也是個習慣,郭嘉之前找人借錢的時候也都大開口,然后再主動縮小數值,讓人感覺到自己已經在退讓了,因此到最后往往也會多少給一些……
斐潛也沒有動怒,也沒有對著數字有什么意見,而是一口答應了下來:“既曹公有求,潛不敢不從。”
郭嘉倒是嚇了一跳,眼睛都瞪圓了,難道斐潛的實力竟然已經膨脹到了如此的地步,糧草十萬,兵械八千,戰馬三千,竟然說答應就答應了……
啊呀,自己剛才是不是報得少了些?
斐潛自顧自的喝了一杯酒,沒理會郭嘉又驚又喜的樣子。
“這個……”郭嘉決定還是見好就收吧,剛說出的話,立刻反悔未免也有些太過了些,實在不行,下次再找個什么理由再來“借”上一批也就是了,于是說道,“……吾主當深感中郎厚誼也,不知何時可以交接……”
斐潛點點頭,說道:“今日有所不便……”
郭嘉連忙跟上一句:“無妨無妨……那么明日可好?”
“這個明日啊……亦有所不便矣……”斐潛嘆息了一聲。
郭嘉眼睛眨了幾下,然后說道:“……若是不便此地交割……于平陽亦可……”
斐潛搖搖頭,又嘆息了一聲,說道:“非地之因也……”
這下基本上就把郭嘉給整糊涂了。
“敢問中郎,有何難處?”郭嘉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斐潛正容說道:“曹公身處困頓之境,立于苦難之地,宿于蔽陋之屋,仍不改忠誠之志,舉義勇之師,血流濮陽敗白繞,赤幟縱橫定兗州,掃蕩奸邪興社稷,保靖安民立封侯。潛深敬佩之,故曹公之需,即潛之責也……”
斐潛停頓了一下,隨后說道:“然并州苦寒之地,多遭胡人劫掠,頹墻壞壁,城倒寨廢,兵糧戰馬器械等等一時之間難以籌集,且寬容些時日如何?”
“……”郭嘉已經感覺明顯不對了,但是還是問道,“不知中郎需多少時日?”
“不多,廿年之內,定將曹公之需備齊!”斐潛說得斬釘截鐵,就像是剛才他答應郭嘉所說的數量一樣的爽快。
“哈……中郎又開玩笑……”郭嘉有些哭笑不得。
斐潛正容道:“啊?吾從來不做玩笑之語。并州北地,十室九空,民不聊生,街市荒蕪。吾初至平陽,居于殘垣斷壁之下,眾人議事,立于蒿草荊棘之中,前有胡人虎狼之兵,后無朝廷兵餉支援,困頓時掘草剝樹而食之,書吏以下皆自出城樵采……不過奉孝寬心,廿年之內,定將曹公之需備齊!”
斐潛又重復了一次,講得義正詞嚴,嚴肅認真,就像是真的經歷過那樣的慘痛生活一樣。
“……”郭嘉看著斐潛,嘴角抽搐了幾下,“中郎,帳外近萬騎,竟湊不得些許戰馬?”并州人口少,這個郭嘉相信,但是要搞到吃草根啃樹皮,呵呵,那就太夸張了些,只要一沒糧草斷炊,兵卒不出三日立亂。斐潛剛到并州,又怎么會有一只意志力極強的部隊跟著一起啃樹皮?
要是論厚臉皮,斐潛絲毫不輸于任何人,面對郭嘉拋過來明顯不相信的眼神,面不改色的邀請郭嘉走出了帷幕,然后指點給郭嘉看:“奉孝仔細看來,此處并非漢家兵卒爾,為南匈奴單于所統胡騎……”
幸好這一次沒有帶過多的并州騎兵過來,現場只有一千多的漢騎。
兩人站在小山石頂端看去,只要不說破,斐潛的胡騎和匈奴胡騎臨隔而居,裝束和生活習慣均是不一樣,這是沒什么好說的,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而且對于漢人來說,胡人長得幾乎就是一個樣子,郭嘉就算是再聰明,也自然是無法在短時間內就分辨出那些是斐潛招募的,那些是於扶羅帶來的。
斐潛說道:“如若不然,奉孝可和南匈奴單于商議一二勝兵之事?”
郭嘉沉吟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道:“請之容易,然東郡窘迫,欲養之則難矣。”
東郡看起來還是有一點錢的,只不過可能不多而已。看著郭嘉的片刻遲疑,斐潛立刻有了這樣的推論。
不愧是人口密集的地區啊,在怎樣搞,底子還是不錯的,東郡算起來已經是被蹂躪過不下三四次了,但是現在曹操一到,似乎又要風騷的抖起來了……
呵呵,斐潛看著有些犯難的郭嘉,嘴角微微翹了一下,這樣就對了,你頭疼的時候我頭就不疼了……
不過么,在其中是否有點可以操作空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