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斐潛是因為被利用所苦惱困擾,而李、郭汜是對于倒向那一方所艱難選擇的話,那么對于孫堅來說,當下擺在面前的道路卻沒有多少可以選的方向。{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
周昂雖然被擊敗,但是整個的局面卻并沒有多少改變。孫堅雖然是贏了,但是實際上也是輸了。
之前袁術就不愿意孫堅突進雒陽,因為如此還斷了一次孫堅的糧草供給,逼迫得孫堅不得不單騎面見袁術,陳情之后,方重新得到了一批補充。
但是現在……
雒陽已經成為了一片廢墟。
不僅是如此,就連雒陽周邊大概一百里左右,荒無人煙……
那種行進了一整天,就連一個人都看不到的那種凄涼,給孫堅的部隊造成了極大心理上的壓力,漸漸的引發了一些恐慌。
這種壓力,對于將領來說,多少都會自行控制,但是對于那些目不識丁的小兵來講,這種看不見人的情緒,卻會讓人感覺孤獨和無力,就像是不是和人在打仗,而是和天地在做斗爭一般。
當然,那些在野地,在道邊,在黃草之下的尸首和白骨,不能算人。
四野八荒,空空蕩蕩。
村寨村莊是有,但是也是一樣的門戶大開,炊煙全無,全是空屋,無人修繕的窗楣就像是被砍斷卻只連著一點皮的手臂,與屋體將斷未斷,在風中無力的搖擺著。
唯一的生命便是兩三條野狗,皮毛腐爛,瞪著泛紅渾濁的眼珠,看見任何東西都是狂吠不已……
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蕪著,長滿了裨草。
普通的士兵只是覺得心里恐慌,但是未必懂得恐慌著什么,而這種恐慌因何而來,但是作為孫堅,他很清楚,這種恐慌是來自對未來的擔憂。
換句話說,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只有損耗沒有補給的戰斗。
沒有人,沒有糧草,沒有任何可以補充的部隊物資,就連斷了一根鐵釘,可能都找不到替代品……
孫堅很痛苦,很失落。
陽城的人基本上已經逃光了。
董卓先是派遣了兵士屠殺了陽社,跑了一批人;后來李被徐榮所敗,又跑了一批;豫州刺史孔身死,許多人看情況惡化,再跑了一批;前段時間袁紹派遣周昂來攻,然后便剩下了一些實在跑不動的了……
這里曾經是他夢寐以求的地盤,是屬于他自己真正的一塊區域,但是現在卻不得不親手拋棄,因為不丟棄就等于是自尋死路……
他也曾經站上了大漢權力的殿堂,他也曾經將旗幟插在了都城之上,但是現在卻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為那里已經被燒成了一片黑地……
除了那一方玉璽。
孫堅緊緊的握住拳頭,手臂在微微的顫抖。
袁術雖然沒有派人來談任何問題,但是斷了糧草供給。
按照孫堅對于袁術的了解,這個驕傲的冠族弟子,甚至不愿意彎下身軀去談一句什么利益交換,他知道玉璽在孫堅這里,但是他覺得伸手要會丟了他袁術的面子,就像是這樣的一個舉動會讓他袁術表現的和那些急功近利的商賈似的……
因此,袁術表現的很淡定,淡定的就像是玉璽已經是在自己手里一樣。
最初的袁術,剛剛抵達南陽之時,還被一個南陽太守搞得束手束腳,必須借助孫堅的刀,才算是解開了手腳的鐐銬。
而現在的袁術,高朋滿座,府衙之內宴席就根本沒有停歇過,川流不息從各個地區趕過來的人,都恭敬的排列著,等候著……
袁術似乎唯一的對手,便剩下的是袁紹,至于其他人……
天地何不公至此也!
孫堅“”的一掌拍擊在桌案之上,引來了廳堂之內另外三個將領的目光。
程普,黃蓋,韓當。
另外還空了一個位置,曾經屬于祖茂的位置。
孫堅將目光投向了那個空空蕩蕩的位置,而程普,黃蓋,韓當則是等待著孫堅做最后的決定。
一,上交玉璽,就幾乎可以肯定袁術會恢復糧草的供應。
二,撤離陽城,也就是等于是再次失去豫州刺史的名號……
打贏了仗,但是卻宛如打輸了一樣,要將手中的地盤就這樣讓出去,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巨大且殘酷的諷刺。
到時候周昂只需要派上一隊的兵卒,即可輕輕松松的將陽城收復……
難道自己便只能將這個四四方方的印璽上交么?
將這個搭上祖茂的一條命,還有諸多的兵卒性命的,代表著大漢皇室權威的印璽上交?
然后,徹底的低下頭,翻過身,收起爪牙,露出肚皮,成為袁術腿下的一條忠狗?
這是孫堅我帶著兄弟,帶著子弟兵,殺出長沙之時最終想要獲得的東西么?
成為……
一條狗?
“德謀……”孫堅說道,“依汝之見,吾等應當如何?”程普最為年長,不管是在將領當中,還是在兵卒眼里,都頗具威望,所以,孫堅在當下猶豫不決的時候,也想聽一聽,參考一下程普的想法。
程普摸了摸胡子,嚴肅的說道:“曾有人言,遇事難決,當問本心。主公可憑心而為也。”
孫堅笑笑,說道:“……問某本心么?”
一生之旅途,風景不少,荊棘也不少,但是是否能夠一直保持著剛剛踏上這一條路的時候,遵從著內心的渴望,堅定的朝著原來的目標前行?
放棄很簡單,但是懂得放棄什么,卻并不簡單。
“同舉義兵,將救社稷。逆賊垂破而各若此,吾當誰與戮力乎!”孫堅慨然而嘆,閉上了雙眼,眼角有一滴淚光緩緩而下。
良久之后孫堅才一字一頓的說道:“公覆,傳某將令……集合兵卒,收拾行裝,準備撤退。”
黃蓋沉默了一會兒,也是無言,抱拳領命而去。
史載:“卓尋徙都西入關,焚燒雒邑。堅乃前入至雒,諸陵,平塞卓所發掘。訖,引軍還,住魯陽。”
這是孫堅一生當中,距離大漢的中心最近的一次,從此之后,便漸行漸遠,再也沒有能夠再次踏足這一塊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