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忙。”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沒辦法，為了活著。”清潔工阿姨嘆了口氣。
“我不認為你選擇的那家武館教的東西，對你會有什么用處，我不是詆毀中國功夫，我只是覺得中國功夫的表演性多于實用性。”司機說道。
“我知道。”清潔工阿姨并不打算解釋，因為解釋也沒用，她以前也不認為中國功夫是真的，直到練了游身八卦掌之后，她才發現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確實有點道理。
不過這根本沒必要對一個洋鬼子說，對方也未必相信，所以她換了一個借口：“那家武館有背景，屬于一個在華人圈子里面勢力很大的組織。”
“原來是這樣。”司機放心了。
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并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公司高層讓他說的，畢竟清潔工阿姨的做法讓他們感到有些不舒服，這不是不信任他們嗎？另外這也讓他感覺不安全，萬一有人在武館里面想要傷害他的客戶呢？
沒人喜歡多出來的工作，更不用說危險性還不小。
不過現在他沒話說了。
清潔工阿姨找的那家武館，就在舊金山市中心。
那是一幢兩百多米高的摩天樓，武館占據了摩天樓的第九層。
一進去，清潔工阿姨就聽到里面傳來劈里啪啦的聲音，應該是有人在練習。
“您是林女士？”一個顴骨很高，身材矮小，體型瘦弱，看上去二十上下，身穿大紅旗袍的女人走了過來。
“是的。”清潔工阿姨點了點頭，她現在用的是假身份，之所以姓林，一方面是因為林雨蘭的關系，幾個人全都懶得動腦子，另一方面是“林”和“劉”的讀音聽起來很像，萬一有人喊了一聲“劉姐”“劉”“劉女士”，清潔工阿姨再順口答應了，也容易解釋過去……聽錯了還不行嗎？耳朵不好不可以嗎？
“您說需要一個獨立的練功房，還要一個單獨的教練，沒錯吧？”那個女人問道，這是之前在飛機上的時候，大家商量好的，為的就是怕有人認出清潔工阿姨。
“沒錯，我不習慣和太多的人待在一起，而且我還有仇家。”清潔工阿姨倒也沒打算隱瞞。
“放心，我們這里絕對安全。”那個女人非常自信地笑了笑，然后轉頭看了一眼跟在清潔工阿姨身后的保鏢。
“那么你想練什么呢？”那個女人問道。
“太極和鷹抓。”清潔工阿姨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個女人的臉上微微顯露出一絲驚詫的神情。
來這里學武的人很多，比較熱門的有截拳道、詠春拳，還有名為“功夫”，實際上類似散打的東西。偶爾還有人來學少林拳。另外還有一些冷門拳法，比如形意拳、八極拳、螳螂拳、譚腿，知道這些的已經算是行家了，倒是也有人學太極拳，不過不是在這里，而是一些訓練班，那種太極就是公園里面老頭老太太們打的，與其說是拳法，不如說是健身操。
至于鷹抓就更不用說了，那玩意兒絕對是偏門中的偏門。
“我以前練過游身八卦掌。”清潔工阿姨又加了一句，她不想讓人以為自己是外行。
………………
在一個長五米、寬五米的練功房里面，兩個人你來我往，在那里推手。
推手不只是太極有，八卦掌也有推手。
推手檢驗的是力的控制，首先是推，這是一種持續的力，力量太弱的話，直接就被壓下去了，其次就是突然間的爆發力，這里面又分抖、震、彈、崩……好幾種用法。
推手同樣也檢驗反應速度，對付爆發力，要么反爆發，看誰更強？要么就主動卸力，也可以先卸力再反爆發，最高明的當然是借力打力。
借力打力說起來簡單，其實是很高難度的技巧，想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反應要快，要比直接卸力更快。
卸力一般靠的是本能反應，是條件發射，這已經夠快了，但是想要做到借力打力，必須比這更快，類似于料敵先機，在對方還沒做出動作之前，搶先有所反應。
此刻和清潔工阿姨推手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把清潔工阿姨接進來的那個女人在一旁看著，她的神情異常凝重。至于那個保鏢，他就站在角落里面，反正什么都看不懂，只覺得兩個女人你推我，我推你，一點意思都沒有。
“你很厲害，練了有二十年了吧？”老太太問道。
清潔工阿姨倒是想回答，她練了才二十天不到。
“不止，從五歲開始就沒間斷過。”這話其實是杜南再說，他最適合應付這類對話。
“怪不得。”老太太當真了，她能感覺到對面這位離開借力打力也就咫尺之遙，她甚至能夠猜到，之所以沒有學會借力打力，完全是因為沒人對練：“這年頭真正練武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武功有槍實用嗎？”清潔工阿姨的腦子絕對清醒，她從來沒敢琢磨徒手接子彈，或者更加神奇的讓子彈在半空中停住。
“那你還練這干嘛？”老太太感到奇怪了。
“我能不說嗎？”這一次連杜南也找不到借口了，干脆玩神秘。
那位老太太崩了一下，順勢和清潔工阿姨分開。
“你想學太極沒問題，鷹抓功有點麻煩，咱們這里沒有練這個的，不過練法很容易找，你要嗎？”老太太問道。
“要，主要是我要那兩副藥，你們幫我配好，我付錢。”清潔工阿姨也是有備而來，事先在網上查過。
俗話說“練武不練功，到老一場空”，武功本來就包括“武”和“功”。
鷹抓功就屬于“功”，另外還有鐵砂掌、鐵布衫、金鐘罩之類。
練功一般都要配合相應的中藥，內服外敷，這些網上都能查到，問題是他們全都不敢肯定真假。
“我看你的手上功夫已經不錯了，腳步也夠靈動，但是不怎么穩，我覺得你可以練一下梅花樁。”老太太難得心情不錯，畢竟現在真正練武的人不多了。
“這個倒是沒試過，小時候沒地方，不可能在家里練。”清潔工阿姨倒是知道什么是梅花樁，當初杜南搜集的資料里面就有，游身八卦掌的基礎就是梅花樁，問題是她根本沒有按照這個順序來練，一上來就是在中央公園的小樹林里面繞樹，這已經是高級技巧了。
“家里有什么不能練的？一開始擺幾個碗，倒扣的，有基礎了之后把碗翻過來，再往后換成木球，然后是皮球，還往后就是一些傳說中的東西了，比如插筷子，走蠟燭。”
“我試試看。”清潔工阿姨來了興趣，她在中央公園的最后幾天，就試過兩只手托碗，碗里放清水，然后在樹林里面繞圈。
“你如果有興趣的話，還可以去買一個木盆，里面放上水和洗衣服，再放一些衣服進去，然后來回晃，讓水轉起來，就和洗衣機一樣，正轉，反轉，再正轉……水不能漏，衣服還得洗干凈。”老太太又說了一種訣竅。
“行，我回去試試。”清潔工阿姨對于這些不需要動腦子的東西，答應得一向都快。
“那就這樣吧！你用不著來了。”那位老太太說道。
清潔工阿姨愣住了。
“我這里根本就沒什么可以教你的東西，你的功夫已經比這里大部分人都高了，你想學太極，真正在意的應該是太極的發勁吧？招式什么的你肯定不在乎，你給我一個郵箱，我等一會兒發一些東西給你就行，那里面也包括鷹抓功的練法，至于藥，我們這里幫你配好，你過來拿就行了，如果你有空，可以過來和我練練手。”老太太說道。
………………
清潔工阿姨走了。
她人一走，領她進來的那個女人立刻沖著老太太問道：“奶奶，你為什么把生意往外推？那個女人很有錢的。”
“沒錯，她很有錢，但是她身上的麻煩也不小。”老太太瞇縫著眼睛說道：“你沒注意站在角落里面的那個保鏢嗎？”
“我能夠感覺出來，那好像是一個從軍隊里面退下來的人，肯定上過前線，殺過人。”那個女人也是真正練武的，感覺異常敏銳。
“我剛才和這位劉女士推手的時候，還聞到她的手里有一股很濃的硝煙味，她在練槍。”老太太說道。
“她說過有個仇家。”那個女人連連點頭。
“這就對了，你現在還想不出她為什么找上我們這座武館？”老太太看著自己的孫女。
“她是想拿咱們當擋箭牌？”那個女人頓時明白了。
“或許有這么點意思。”老太太嘆了口氣：“如果她肯明說，看在她這一身功夫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幫忙，但是她既然不說，咱們就沒必要多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