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一片嘈雜,先是救護車的聲音,然后是消防車的聲音。
杜南等人此刻早已經挪到了樓下,他的身上披著一件軍大衣,這是物業拿來的,現在天氣太冷,他渾身上下全都濕透了,沒有這個,絕對熬不住。
他的旁邊停著那輛小貨車,門口的保安看到他從小貨車上下來,知道他們是一起的,理所當然放小貨車進來了。
“行,你是個好人。”那個司機翹起了拇指。
“不好意思,把你給耽擱了。”杜南連聲道歉。
“沒關系,計較這個,我還是人嗎?”那個司機原本沉默寡言,現在居然也變得多嘴起來:“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怎么離得那么遠就能夠聽到求救聲?”
“我這是天生的。”杜南沒辦法解釋。
“哎呦——你前世不會是一位大德高僧吧?”那個司機根本沒有懷疑,還不由自主地往這個方向想。
這倒也正常,他們所在的這座城市,佛教氛圍很濃,海上不遠就是佛門圣地普陀山,觀音菩薩的道場。
“前世的事,誰知道?”杜南搖了搖頭。
“你有這樣的本事,那我就放心了。”司機壓低了聲音,湊在杜南耳邊說道:“我姐夫賣給你的屏風有點問題,你可以打聽一下‘泣血畫屏’,我姐夫搭在手上二十多年了,一直沒賣出去,就算賣出去,最后也會被退回來。”
“沒事,我住的地方就是周圍一片誰都知道的鬼屋。不過,我還是得謝謝你。”杜南并不在乎,要說邪門,還有什么比他家更邪門?
現在他總算明白了,為什么他感覺那幅屏風很熟悉,肯定是某種特殊的感應。
正說話間,突然一輛車開了進來,停在了那幢大廈的門口。
那是一輛奔馳,杜南不認識型號,但是認得那個車頭,這輛車通體銀光閃閃,價錢肯定不便宜。
開車的是一個看上去三十五六歲的男子,這個人梳著大背頭,戴著一幅金絲邊眼鏡,上嘴唇留著微微的胡須,一張四方臉,但是臉頰卻顯得清瘦。
毫無疑問,這是一位成功人士。
這個人一下車,立刻朝著這邊走來,一路上看到那些保安,就一個勁地說:“謝謝,實在太謝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我的老婆孩子……”
“朱先生,沒必要客氣,您真要謝,還是去謝謝那位吧。”帶杜南上樓的那個保安沖著坐在花壇邊上,披著軍大衣的杜南一指。
“我知道,我知道。”來的路上,這位就已經打聽明白了前因后果。
“這位先生貴姓?”那個男的走到杜南面前,伸出了右手。
“姓杜,杜甫的杜,單名一個南,南方的南。”杜南和那個人握了握手。
“我的妻子和女兒能夠逃出生天,可都虧了您。”那位朱先生臉上是說不出的神情,悲傷有,感慨也有,不過更多的是慶幸:“剛才我在應酬,接到電話,整個人都懵了……”
“理解,誰碰到這樣的事,肯定會心慌意亂,不過有件事我要勸你,重新裝修的時候,千萬別再買那樣結實的防盜門,救人都不方便。”杜南不習慣被人千恩萬謝。
“是的,是的,我已經聽說了。”那位朱先生連連點頭:“杜先生,您救了我全家,一定要讓我有機會表示一下,您有什么要求?”
“這話就沒意思了,好像我救人是為了貪圖些什么。”杜南擺了擺手。
正說話間,他的電話鈴響了。
杜南看了看號碼……不認識,但是也不是什么消息,他設了攔截的,沒攔。
“喂——你是誰啊?”杜南接起電話。
“我是第二交警大隊的,明天早上你來一趟。”電話對面的聲音顯得硬梆梆的。
“你先給我一個理由。”杜南氣樂了,昨天早上警察來找他,他就有一種感覺,那個老頭一家不是東西,而負責這起事件的警察明顯有息事寧人的味道,甚至還有一些欺軟怕硬的感覺。
“叫你來,你就來,有什么可多啰嗦的?”那邊怒了。
“是不是為了那個老頭的事?行,我明天讓律師去你們那里跑一趟,我救人居然還救出毛病了,那個老頭訛詐我,我倒也能理解,這事不新鮮,看得多了,當初我打電話救人的時候,就已經想到過這種可能,所以我留了證據,沒想到你們居然和那個老頭合伙詐我,行,那咱們就打官司吧!我不只是要和那個老頭打,我要告他碰瓷,訛詐,我手里的證據還有備份呢!我同樣也要告你們不作為。”杜南怒道,他說的律師就是當初幫他辦理房屋轉讓手續的那位。
“那你就去告,我倒是要看看哪個法院會受理?”對面理直氣壯。
“OK,這句話我幫你錄下來了。”杜南說完這句,隨手掐了電話。
他轉頭沖著旁邊那位朱先生說道:“你不是要幫我嗎?就幫我搞定這件事怎么樣?”
“您說說看,這是怎么回事?如果能幫,我絕對幫。”旁邊那位朱先生問道,這個電話又是交警大隊,又是救人,又是訛詐,雖然他猜到了有那么種可能,但是他不敢肯定啊!
“也就前天,我也救了一個人,我上班騎車路過的時候,看到一群人在圍觀,中間有個老頭躺著地上……”杜南說道。
“你上去扶了。”帶杜南上來的那個保安插了一句。
“我沒扶,甚至都沒靠近,就打了兩個電話,一個給110,一個給120,結果第二天人家就找上門來了,幸好我的電瓶車上裝了行車記錄儀,我從出門到遇上那個老頭,整個過程都記錄下來了,本來以為這就沒事了,沒想到又來了這么個電話。”杜南揚了揚手機。
“你老兄……”帶杜南上去的那個保安拍了拍杜南的肩膀,好半天憋出一句:“好人啊!”
“這年頭,做好人吃虧,幫人有時候會惹麻煩的。”另外一個保安也搖頭嘆息。
“這種老混蛋就不應該去救。”之前和杜南一起救人的高個子保安顯然脾氣不怎么樣。
“這件事就包在我的身上。”那位朱先生一口答應下來,這邊手里有證據,那還有什么話說?
他已經猜到了,肯定是調查這件事比較麻煩,可能根本沒有錄像,也可能錄像不清晰,排查起來難度太大,所以想糊弄過去,也未必是站在老頭那邊。
只不過這樣做比較惡心,另外前兩年還好說,這兩年風頭越來越緊,說不定那個打電話的人打完電話就已經后悔了。
憑這事雖然不可能告倒交警大隊,但是涉案的個人肯定是有麻煩的,更不用說萬一捅出去,再搞出一個某某案來,特別是這次證據確鑿,恐怕整個交警大隊都得受處分。
“我去打個電話。”這位朱先生樂得做好人,他在公安系統里面也是有人的,這一方面可以在杜南面前賣好,另一方面也可以讓公安系統里面的朋友領人情,何樂而不為?
“你老兄隔一天救一個人,厲害啊!”一個后面趕過來的保安挑著大拇指說道。
“今天救了倆,三天救了三個呢!”帶杜南上去的那位連忙提醒道。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杜南還是那句話。
“你信佛?”那個保安感到好奇。
“這里土生土長的人多多少少都信一些吧?”杜南并不覺得意外。
“那倒也是。”說話的保安顯然不是本地人,不過他也知道這里的佛教氛圍比較濃,每到初一十五,城里的那些寺廟門口滿是燒香的人。
就在這時那位朱先生回來了,只見他滿臉微笑說道:“沒事了,和我通電話的那位,讓我替他感謝您,明天他就讓交警大隊的人給您賠禮道歉去。”
“那就好。”杜南一下子站了起來:“很晚了,我得回家了,說實話,我還得搬家具,弄電腦,天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睡覺。”
“杜先生,剛才說的那件事……”那位朱先生還想提報答的事。
“用不著再說了,你就當我是在積攢功德。”杜南一邊說著,一邊朝著車門走去。
上了車,他沖著帶他上去的那位保安揮了揮手:“軍大衣我穿回去了,恐怕要過兩天才能送回來。”
“不送回來都沒關系,誰會在乎這個?”那個保安確實敢說這話,今天他參與救人了,這份功勞里面杜南占八成,他至少能夠占一成,就憑這一成,他差不多就該升隊長了。
“那就回見。”杜南沖著其他人也招了招手。
車開動了。
開出小區,司機頗有幾分好奇地問道:“真有功德這一說?”
“那當然,只不過一般的人看不到罷了。功德是好東西啊!時機一到,機緣自來,而且功德越深,神通越高。”杜南開始云山霧罩,滿口胡說。
“就像您這樣?”司機相信了,不只是因為他是本地人,從小受到老人的影響,多多少少信一些,別忘了他姐夫手里還有一扇泣血屏風呢!那東西的詭異,他是親身領教過的。
此刻他都在琢磨,以后要不要經常做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