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艦長身體抖了抖，從艦長席上站起來，正在搶救資料的參謀和艦員們還以為他只是打了個盹，誰也不知道他已經跟神祇談完了交易。
軍神應該很失望，老艦長不愿意放棄夜女士的主信仰，只愿意兼信軍神。大概覺得這至少是個不錯的起點，祂還是接受了。只要老艦長信奉戰爭之道，在戰爭中誦念神名，就能獲得戰爭直覺之類的神術。
“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去救治其他人，我四處看看。”
醫療小組要給老艦長做檢查，老艦長拒絕了，背著手出了名為指揮大廳實為垃圾場的地方。
“那個修瑪……”
老艦長一邊巡視一邊回味剛才與軍神的交談，神色漸漸凝重：“言談舉止就像我的好朋友一樣，每句話每個表情每次語氣的變化，都讓我非常愉快，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瑕疵。”
“就是因為完美，這樣的人味才不是真正的人味啊。這位軍神的確已經沒有凡人之心了，展露給我的就是一個空殼的形象，也的確讓人生不起膜拜的念頭。”
老艦長漸漸笑了起來：“這就是新神的道路嗎？跟事理法則融為一體，不需要教會，不強迫凡人，只要凡人信奉那樣的事理法則，就能獲得信仰之力，其實還挺不錯的。”
“跟蘭德爾他們的信仰相比，新神還是高高在上啊，但至少有進步了。”
“相比之下，秩序女神……”
老艦長有些憐憫的搖頭：“世界還能回得去嗎？至少我是不想回去了。”
慘烈的旅人曠野之戰就這么結束了，要塞之外的遼闊原野一片狼藉，要塞內部同樣如此。
帝國戰艦的炮火把要塞外層區域打得一塌糊涂，那艘插進要塞的浮空艦還嵌在要塞里。如果不是及時下令撤離人員，天知道死傷會有慘重。
即便如此，要塞里的人員損失也是很嚴重的。胡克從頂部外層的指揮大廳走到第一艘浮空艦撞擊的缺口里，一路遇到了幾十支醫療小組。
這些醫療小組都穿著潔白涂裝的軍團武裝，胸前背后是紅色的水紋標志，跟生命女神的神徽有些像。每一組都有抬著、背著和抱著的傷員，這是無法就地救治的重傷員，用尸袋裹起來的遺體也不少。
“修瑪在上啊……”
走到缺口部分的艙室，胡克有所感應，抱著試試也無妨的心態向軍神禱告：“讓戰斗在該結束的時候結束吧。”
禱告的同時他停步，一道金黃光弧猛然從側面劈過來。
胡克隨手一揮，黑沉沉的鱗片虛影護住身體。光弧劈在這層虛影上，發出滋滋啦啦的暴鳴，碎成璀璨金芒。
“休息吧，小伙子……”
胡克另一手憑空一抓，類似巨龍之爪的虛影壓向襲擊者，蓬的將對方拍得仰面倒地。
“戰斗結束了，不要擔心，我們優待俘虜。”
胡克踩住對方的胸口，手中彈出魔鋼長劍，劍尖對準眉心，阻止了對方繼續動彈。
這個最多只有三級的圣騎士應該是浮空艦的艦員，撞擊的時候落在了要塞里，一直藏在暗處，等待為秩序女神犧牲的機會。
很幸運，圣騎士遇到了要塞的最高指揮官。
但很不幸，指揮官是位五級暗黑騎士。
胡克用跟鄰人聊天的溫和語氣說：“赤紅信仰里也有關于戰爭的一些信條，其中一條是，戰爭是政治服務的，當然信仰也屬于政治。”
“像血戰那種為戰而戰的戰爭，在凡人的世界里不該存在。所以，當戰爭或者戰斗的結局已定時，雙方都不該有更多無謂的犧牲。”
他抬頭看向缺口之外的天空：“修瑪陛下，您覺得呢？”
感應著靈魂中微微蕩動的神力，胡克笑了，軍神也認可這個信條。
艦員們沖上來制住圣騎士，請示要怎么處理。
胡克仔細看看幾十米寬高的偌大缺口，臉上的淡然漸漸消失，表情一點點變得猙獰。
他咬著牙說：“押著他把弗蒂這處傷口補好！干完了再交給俘虜營！”
靈魂深處隱約蕩起一句疑問：“這又是什么信條呢？”
“這跟戰爭無關！”
胡克氣沖沖的回應：“弗蒂是我的女兒！這是我對女兒的愛！”
軍神像是自言自語：“艦長對戰艦的愛，就像父親愛女兒嗎？這是不錯的戰爭信條啊，怎么會跟戰爭無關呢？”
胡克回以憐憫：“很遺憾，艦女兒什么的已經被另外兩位神祇承包了，跟這個有關的信條你想要的話得找那二位去。”
軍神和祂新招募的兼職信徒做著關于艦女兒是否屬于戰爭之道的討論，機動要塞緩緩下降。她的外殼會被修補一新，但內部的各類設施會被拆除一空，之后作為戰爭紀念館，永遠停留在這里。
機動要塞之外，偌大戰場到處分布著浮空艦、飛舟、飛機的殘骸，亮白涂裝紅水紋標記的醫療車輛、飛機和人員穿梭其間，搜尋傷員和死者。
第四紀元1228年7月底，本紀元……嚴格說是從第二到第四紀元里，里迄今為止技術含量最高的一場戰斗就此結束。
晚些時候，第一方面指揮部里，威爾森拿著統計數據，心痛得呲牙。
機動要塞報廢是預定的，加上阻擊瑞瑪科艦隊的編隊，魔導飛機損失122架，地面戰車和魔導炮損失57
部，這簡直是場災難！
裝備倒是其次，等國內軍工生產調整過來，這些裝備要不了幾天就能補齊，讓威爾森都有些害怕上報的數字是死傷人數。
機動要塞戰死67人，重傷35人……
地面部隊戰死114人，重傷68人……
航空隊戰死41人，重傷38人……
加上其他意外事故，第一方面軍在這一戰里死傷接近500人！
最讓威爾森心口抽搐的是航空隊的人員損失，一半以上都是最后關頭飛行員發起的絕死沖鋒。
“以后可不能再干這種傻事了！”
威爾森嘀咕著，將另一份報告丟到一邊。
那是初步統計的戰果報告，瑞瑪科浮空艦隊總計出動了20艘浮空艦、接近300架魔導飛機和40艘飛舟。
留在戰場的殘骸有9艘浮空艦，大約230架戰機和20艘飛舟，還有一些完全解體難以統計。
現場可以統計到的帝國官兵尸體接近900具，俘虜的400人里有一半是重傷員，算起來還不到1500，也就是說，赤聯與帝國的戰損比高到了史無前例的1：3！
即便威爾森重視瑞瑪科這股敵人，但自費共時代以來，軍團與敵人的戰損比都保持在1：10以上，一下子拉到了這樣的差距，也難怪他有些難以接受。
威爾森搖頭嘆氣：“果然是同一個時代的戰爭啊，按我們自己的標準，這一戰可沒打贏。”
他再期待的道：“下一戰里，我們可得把局面扳回來啊。”
紅鷹城以北，瑞瑪科軍團駐地，站在座艦殘缺的艦首上，瑞瑪科對圍在四周的數萬官兵發表了熱烈激昂的講話：“這場戰斗，我們沒有取得勝利！但這場戰爭，帝國已經贏得了勝利！”
官兵們振臂歡呼，喊起了“特蕾希婭護佑”的口號。
雖然艦隊損失了一半，戰機部隊更損失了大半，可這不過是一次受挫的進攻。相比而言，女神陛下在戰場上開啟神國之門，接引英魂進入神國的神跡，必將鼓舞整個帝國的軍民。
“另一個偉大勝利是，我們終于逼迫敵人露出了他們的邪惡面目！他們居然不信仰神祇！那么他們都是無信者，支持他們的神祇赤紅女士也必然是偽神！”
瓦倫丁神皇堡一側的帝國官署里，帝國宣傳部長莫德溫召集部下，針對這場戰斗開了輿論戰線的動員會。
“在帝國境內，宣傳工作重點放在神皇陛下接引英魂的方向，對帝國境外的宣傳，這個方向就是重點！”
“當然嚴厲封禁戰場實況幻景的工作也同等重要！除了帝國宣傳部直屬通訊社發布的幻景，其他幻景一律裁定為非法，抓捕傳播者，懲戒觀看者和持有者！”
“所有現場戰況的視頻都要作技術處理……”
莫德溫指點著他身邊一面面光幕上的影像，數百宣傳工作者神色肅穆的記錄著他說的重點。
“所有表現敵人英勇的畫面，必須抹掉！”
“要突出那座要塞受損的慘狀！”
“這個！這個球！是赤聯飛行員跳機逃生用的，放大！聚焦！讓大家都看到赤聯的士兵是多么怯懦啊！”
“還有這面旗幟……”
莫德溫指住赤聯射到天空的國旗，正好是微笑太陽變形的那一幕。
“真是惡心的笑容，正好揭露了他們的邪惡本質！”
莫德溫亢奮的戳著那個“滑稽”，唾沫橫飛：“定格展示！在宣傳幻景里至少要保持三秒時間！”
這話讓宣傳員們的神色有了些許變化，那些年紀大信仰沉凝的不迭點頭，那些年紀輕因為工作需要經常泡在聯合通訊網上的，卻有些猶豫。
但沒人開口表示異議……
接著是要塞魔導炮朝神國之門轟擊的那一幕，所有人都覺得異常刺眼，下意識的偏開了頭。
“刪掉！這部分幻景全都刪掉！”
莫德溫咬著牙說：“這是幻術！赤聯魔法師制造的幻術！絕對不是真實的！大家要發自靈魂的相信這一點！”
殿堂里腦袋點得像波光粼粼的湖面，莫德溫的熱烈之聲繼續回蕩著：“第一則新聞通報的標題是……神跡護佑，帝國克斯特大捷！”
紅鷹城，原本的城主府邸里，傳奇德魯伊斯魯喀諾苦著臉問維克：“到底是哪邊贏了啊？”
“我派到戰場去拍幻景的探子全被炸死了……”
維克攤手：“這場戰斗跟我們想象的完全不同了，太兇殘了，旅人曠野被炸得完全變了樣，像兩個半神在那里互相丟禁咒一樣。”
斯魯喀諾說：“瑞瑪科的浮空艦只回來了一半，魔導飛機連四分之一都沒有，聽說那座要塞還好好的，應該是赤聯贏了吧？”
維克也顯得很焦慮：“可秩序女神在戰場上顯露了神跡，赤聯卻沒有，在舊時代這就是勝負的證明啊。”
“赤聯宣傳自己不信仰神祇啊，還朝神國之門開了一炮”，斯魯喀諾搖頭：“從兩邊地面部隊的動靜看，至少是不分勝負，也就是說還有得打，我們還是得做兩手準備。”
維克點頭：“我會準備好赤聯奸細和帝國間諜兩隊人，你可以先用法術拓印下他們的形貌，到時候……”
斯魯喀諾長長嘆息：“咱們還要熬到什么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