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之間,斗法的諸般動靜,全數停下。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無不沉寂。
不單是白鶴族地所在諸多白鶴,以及元豐山的諸位長老。
便連懸空谷所在,云霄之上的青帝,懸空谷內的清風,俱都沉默下來。
先前那一道白光,快得無比可怕,讓人無法反應過來。
白色的劍光,剎那穿透蘇庭,從他的腹部透入,從后心穿出,又直至云霄裂開了天穹。
便是仙家受此一劍,也斷然難活。
可蘇庭依然未曾墜落。
他立身高空,俯視下方。
第三只眼,愈發璀璨。
“不可能……”
那個老者甚至無法維持人身,散作了鶴身,癱在地上,鳥喙微張,口吐人言,喃喃道:“老朽拼死一劍,能斬仙家,如何斬不下你?”
老鶴的眼眸之中,沒有了桀驁不遜的鋒銳,而今只充斥著茫然色彩。
不僅是這頭老鶴,便是信天翁,乃至于元豐山諸位長老,上至半仙,下至七重天陽神真人,盡都感到驚疑不定。
七尺白鶴一族的所有族眾,亦都同樣無法置信。
哪怕是遙遙觀戰的青帝以及懸空谷主,二位真仙層次的人物,也都為之沉默下來,一時未有交談。
老鶴吞下白羽,迸發出來,分開了天穹,穿透了蘇庭。
這一劍的威能,誰都可以感應得出來。
元豐山諸位長老,至今覺得心悸。
七尺白鶴一族,以身化劍,只覺適才那一劍,堪稱是劍道之巔峰。
但一劍之下,蘇庭竟然還未死去。
“不可能……”
“絕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不死?”
老鶴眼眸之中的光澤,如風中的殘燭一般,喃喃低語。
信天翁等一眾長老,也在錯愕與驚異當中。
蘇庭神色平靜,淡然道:“有什么不可能?”
言語落下,他伸手一揮,渾身盡散,散作一片火光。
剎那之間,火光漫天,遮蔽百里。
烈火焚天,熱氣滾滾,遍及數萬丈。
青帝眼神變幻,隱有異色。
懸空谷內亦是沉默無聲。
過了許久,兩位真仙,方是明白了其中的變化。
“千變萬化,不死真身。”
懸空谷主低沉道:“是我失算了……未曾想到,此子竟然煉就這等本領,這頭白鶴出劍再是不凡,終究誅滅不了他。”
青帝眸光變幻,道:“能悟通此節,以法力變化,在血肉與火焰之中,任意轉化,他對于火焰的領悟,幾近于仙家。”
懸空谷主平靜說道:“此番可算我敗了,低估了蘇庭的本領,想來除卻仙家出手,九重天之內,無人能將他徹底誅滅。”
青帝吐出口氣,說道:“師叔扶植的七尺白鶴一族,終究不如我的元豐山。”
懸空谷主淡然道:“他不過名在元豐山,可這又何止是元豐山的本領?當年你未得道時,也沒有這般本事罷?”
青帝神色如常,說道:“元豐山一代勝于一代,豈非大喜?”
烈焰焚天數萬丈!
蘇庭身化火焰,無比熾烈!
但一瞬之后,便又凝合,歸復原身!
便見蘇庭立身高空,俯視下方,神色冷冽。
適才一劍,之所以未能將他誅殺,只因為他已悟通了變化之道,血肉形體俱可變化。
這樣的本領,記載于陸壓傳承之中。
此法根源,卻非陸壓所出,來自于一尊燈焰化生的高人。
此人名為馬善,出身靈鷲山,燈焰所化,曾被人擒下,經寶刀斬殺,身首分離,卻又再長,經降魔杵轟打,化作一片金光,最終被火焰焚燒,卻借火遁走。
陸壓本身乃是火內之珍,離地之精,三昧之靈,在封神事畢,又經千年修行,也有這番變化,記于傳承之內。
當初東海踏破陽神之后,便有了幾分領悟,而且他身具道意,五行兼備,俱可變化。
那時,他被齊宣壓入大海之時,便曾借此法,化入海水之中,讓齊宣尋不到他的蹤跡,只是當時他對這一門妙術,也尚未磨練到家。
但前次在南海遭遇入魔的齊岳,以天眼觀測他身化魔氣。
而今又是踏破洞玄樓,勘破虛妄,得見真實,對于這一門功法的造詣,才算有所小成。
“抽刀斷水水更流,火焰亦是如此。”
蘇庭目光朝下看來,道:“老族長,此劍再是凌厲,也只滅肉身,未至誅滅陽神的地步,你還是殺不掉我。”
周邊盡是無法置信的諸位元豐山長老,以及那些心覺茫然的七尺白鶴一族。
如信天翁,謝長老等一眾半仙,面色變化,心緒難平。
但這拼死出了一劍,要將蘇庭誅滅的老鶴,發現此劍不能一舉功成,不能徹底誅滅蘇庭,已是頹然到了極點,全無先前的凌厲之氣。
“老族長,蘇某還想知道,你可還能再出一劍?”
蘇庭伸手入懷,握住了懷中的赤紅葫蘆。
這一劍太過于兇厲,哪怕以不死之身,身形變幻,得以不滅,但實際上,傷勢猶在,劍氣糾纏,如附骨之疽。
倘如再來一劍,實則他這尚未大成的不死真身,也未必能夠承受得住。
盡管這老鶴看似瀕死,但誰知他是否還能再出一劍?
但這斬仙飛刀,是他最大的底氣,如非最后關頭,絕不現于人前。
何況此刀一出,必將灰飛煙滅,連地府都召不回魂魄。
即便他不在意所謂的“有傷天和”,可前次地府之內,葛判已叮囑過了多回,此事影響三界六道之輪回,重之又重,當慎之又慎。
八方寂靜,唯有殘存的諸般法術,猶有余聲。
無數的目光,俱都落在蘇庭的身上。
老鶴族長稍微抬首,應道:“老朽此劍,燃盡根基,去盡氣血,已油盡燈枯,仍未能將你一同拉下,可惜了……”
蘇庭背負雙手,看了下來,說道:“事已至此,還要繼續頑抗么?”
老鶴眼眸之中,忽然閃爍著幾分異樣的光澤,語氣虛弱,卻仍有難言的倔強,道:“七尺白鶴一族,傲骨天成,絕不妥協,便是你元豐山屠滅本族,也得不到仙蓮。”
蘇庭嘆了一聲,道:“何苦呢?”
老鶴抬頭看著他,道:“你并不懂得。”
蘇庭平靜道:“或許罷,可惜青蓮終究還是要物歸原主的。”
老鶴露出嘲諷之色,道:“青蓮已經毀去了。”
元豐山諸位長老,面色劇變,尤其是信天翁,更是臉色陰沉下來。
只有蘇庭神色如常。
“蘇某保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