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無阿彌陀佛!”
這一聲佛號,未有半點預兆,驀然響起。
蘇庭聞言,不禁為之一怔,心中頓生荒謬之感。
這里曾是道祖的居所。
這里是道門的圣地。
但他卻聽見了佛門的真言。
“什么玩意兒?”
蘇庭怔了半晌,回過頭來。
身后混沌虛空,倏忽破散。
蘇庭只覺腳下一空,仿佛從云空之上墜落下來。
乾坤倒轉,他渾身劇痛,胸口頓生惡心之感。
但才睜開雙眼,便發覺眼前已變換了場景。
蘇庭想要抬頭,卻不知怎地,一直低頭看著地面。
只能用眼角余光中,隱約看得出來,這像是一座宮殿之內。
余光所見,金碧輝煌,雖是管中窺豹,但也足見恢弘大氣。
“愛卿病已痊愈否?”
上方一個蒼老虛弱的聲音,這般出聲問道。
蘇庭微微一怔,然而口中卻不禁出聲道:“臣病癥已愈,愿擔此重任。”
這不是蘇庭的聲音,這也不是蘇庭想要說的話。
但這話確實是從他口中傳出去的。
而說完這句話之后,蘇庭只覺胸腹難受,惡心欲嘔。
顯然說出這句話的人,仍是病癥未消。
但蘇庭終究是陽神真人,一瞬之間,念頭萬轉,大約明白了如今自身所處的境地。
現在應當是落入了過往,依附在了某個人的身上。
此時此刻,正是在經過此人的眼中,觀看過往的舊事。
無法出聲,無法出手,只能觀望。
“也罷。”
蘇庭暗道:“既來之,則安之……好歹也比困在無窮混沌虛空之中,茫茫無路,要好得多。”
他這般念著,倒也沒有抵觸,而是經過此人的目光,去觀看這一個場面。
“既然愛卿病已愈合,朕便放心了。”
上方蒼老的聲音,微有歡喜,道:“此番出使西方,顯我大唐之威,唯有愛卿,能當此重任。”
蘇庭聽到這里,心中微微一凜。
他了解過這個世界的歷史。
八百年前,封神之戰,席卷天下,當時修行人紛紛入世,氣運紛亂,天下共分三國。
但在亂世之前,有一個鼎盛的朝代,其號為唐。
傳聞當今大周朝廷,便是唐時皇室血脈。
也就是說,這是千余年之前的場景?
“臣領命。”
茫茫西土。
“大人,前方便要到了。”
“這是他們的皇城,盡管是大唐附屬之國,但也不能過于飛揚跋扈。”
“是的,大人。”
“停下!”
“怎么了?”
“小心謹慎一些,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他聲音才落,便聽轟然炸響!
前方皇城陡然開門。
無數佩戴盔甲的猛將,從內中如潮水般洶涌而出。
“大膽!我等乃大唐使者,你們這是干什么?”
副使驀然出聲,喝道:“你們國王何在?”
當頭一名將領,驀然大笑,道:“國王的頭顱,就掛在宮殿之上,你要去看么?”
就在此時,蘇庭能夠感覺得到,自己依附的這人,心中猛地一震!
造反!
附屬于大唐的這個西土之國,內中已造反了!
“將他們擒下!”
“先殺了這幾個!”
大唐使者寡不敵眾,束手就擒。
而十余位隨從,盡被斬殺。
只有蘇庭依附的這位使者,以及那位副使。
“大人……”
“不要慌亂,我們想想怎么逃出去。”
“這座監牢十分嚴密,只怕難逃。”
“總有辦法的。”
三日后。
蘇庭依附的這位使者,終于還是尋到了時機,憑借副使的武藝,逃出了這座牢籠。
“大人,現在怎么辦?是要回返大唐,將此事稟報皇上么?”
“不必,區區西方蠻夷小國,何須驚動皇上?你隨我往南,那里有一部族,也是我大唐的附屬,跟他們借兵,咱們打回去,為死難的同伴報仇!”
這位使者,借來了六千兵將,長驅直入,直逼皇城。
“前方是敵軍重騎,兵力三萬。”
副使說道:“我方只有六千人馬,是否兵力過于懸殊了?”
唐使背負雙手,說道:“西方征戰,與我中土兵法不同,我識得他們的戰爭之法,而他們不識得我中土兵法詭異……憑這一點優勢,足夠彌補差距了。”
無窮喊殺聲起。
刀劍交擊之音,鋒芒銳利之聲。
此起彼伏!
火光閃爍!
血光揮灑!
但見無數尸首橫尸在地,但見無數殘肢斷臂,令人欲嘔。
敵方重騎紛紛落下!
有大象騎軍,墜落下來,被大象踩死。
而那些大象在火中奔逃,在軍陣中橫沖直撞,不知踩踏死了多少兵將,又有許多象騎跌入河中,掙扎不起。
這一役,大獲全勝!
“休整一番,將這些俘虜整合起來。”
唐使沉聲道:“打進他們皇城里去!”
這一路,如摧枯拉朽。
唐使率領大軍,攻進了皇城,斬殺了反王。
而就在這個時候,卻又有人來報。
“大唐皇帝駕崩,唐朝分崩離析,烽煙四起!”
“什么?”
唐使怔在了這里。
蘇庭依附在他身上,能夠察覺到他意念之中的無窮思緒。
那是難言的情緒,極為悲傷、極為痛苦、極為難以置信。
哪怕是蘇庭依附在他的身上,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但蘇庭終究不是他,難以真正體會。
但蘇庭能夠察覺得出來,這確實是一位忠于大唐的臣子。
此后數年。
唐使曾打算率軍回返中土,但卻極容易被認作另一支叛軍,甚至因為從西而來,難免被中土各軍群起而攻之。
加上大唐皇帝駕崩之后,有消息傳來,皇室血脈盡絕。
他心灰意冷,不愿折返中土。
然而有朝一日。
他夢見了腥風血雨。
他夢見了無數殘肢斷臂。
他夢見了無數冤魂索命。
他驀然從睡夢中驚醒。
“孽障?”
唐使心中隱約有所領悟。
半年之后,他將這座國家,交給了他的副使。
而他則繼續西行。
這里崇尚佛門。
傳聞西土往西,便是天際,喚作西天。
那里有高僧大德,有佛門之祖。
他走了數年之久。
他成了一個苦行僧。
直到有朝一日,他在磨難之中,磨去了意氣,磨去了銳氣,磨去了生機。
他才有所領悟。
他嘆了一聲,低聲道:“若再重來,絕不再以一己憤恨,興兵征伐。”
他聲音才落,眼瞼垂下,疲累不堪。
然而就在這時,他耳邊便聽見了一個聲音。
“南無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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