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攔住這只惡虎,你們護送東西,沿著原路退回去,找到我那位朋友,他可以請官府派兵。”
中年人咬了咬牙,露出了絕望之色,大有魚死網破之意。
而中年人身后的那些人,俱都為之變色,半數人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他們跟隨袁大哥,已有一段時日,也算對他十分敬畏服氣。
如今面對危險,真要將他留在這里葬身虎口,良心卻也過不去。
“袁大哥,咱們一起走。”
“對啊,咱們二十來人,聚在一處,也不見得怕了一頭老虎。”
“袁大哥,你家里還有孩子呢。”
其中幾人,禁不住開口勸說。
中年人神色之間,也有幾分動搖,然而卻忽然看清,那猛虎已是蠢蠢欲動,目露兇光,蓄勢待發。
他心中明白,如若眾人退走,氣勢一弱,這兇虎必然便撲了上來,四下殺戮,只怕要死更多人。
這頭兇虎太過古怪,著實非同尋常,比他以往見過的虎豹豺狼,可謂是截然不同,似乎懂得武功一般,能輕易避過他刀鋒,著實是一大勁敵。
“我們不能退,一定要有個人,攔住這匹惡虎。”
中年人沉聲說道:“你們先走,我來攔住。”
眾人面面相覷,終于還是求生的念頭,占據了上風,逐漸有人退去,只有少數三兩個青年,對視一眼,各自咬牙,反而一起上來。
“你們干什么?”
中年人喝了一聲。
而那三個青年已是上前,與他并肩。
年歲較大的一個,這時才應道:“習武之人,不畏生死,但義氣當先,你教過我們,遵守大周法紀為第一,其次便是人之情義,不得舍棄……他們不顧這些,但我們兄弟幾個,都欠過你一條命,也就陪你一起了。”
中年人沉凝道:“年紀輕輕,何必陪我送死?年少意氣要不得,你們連我究竟是什么來歷,都不清楚,便想跟我一起死么?”
三個青年對視一眼,卻都發笑。
他們確實不大清楚這位袁大哥的來歷,只知道原本是衙門的捕快,早年是京城里的侍衛,后來是落越郡的捕頭,再到后來,去了京城一趟,不知怎地,便舍棄了朝廷的飯碗,跟他們走上了同一條路。
據說是這位袁大哥,在官場上,見得了許多事情,心灰意冷,才會舍棄朝廷的俸祿。
但具體究竟是什么原因,甚至是袁大哥其他的方面,他們都不知曉。
可細細想來,這似乎并不重要。
“不管你之前是誰,但你之前救過我們的命,而近兩個月來,你也是我們的大哥。”
這青年說完之后,卻又笑著道:“更何況,咱們武藝也不差,又有鋼刀利器,不見得砍不死它,怎么就能是陪葬呢?”
袁珪微微搖頭,道:“我已修成內勁,手執鋼刀,一般虎狼,我都可不懼,而這一頭兇虎,不但體型更大,力氣更兇,而且極為靈活,能閃避我的刀鋒……除非有武道大宗師,能生撕虎豹,或能勝過這頭虎王。”
而在此時,那頭兇虎,目光從他們四人身上移開,落在了遠處道路上,漸漸遠去的車隊上。
它的眸光,愈發森冷。
吼得一聲!
這兇虎驀然怒吼,吼得山林震顫。
它再也沒有猶豫,直接撲了上來。
袁珪面色大變,持刀趕上,灌注內勁,劈落下去。
噗地一聲!
兇虎稍微側偏,這一刀僅是砍在它后腿上,劃出一道深痕。
而袁珪則如同被一座山撞在了胸口,吐出大口鮮血,往后倒飛,胸膛幾乎塌陷,胸骨也折斷許多。
他已修成內勁,在武林之中,也算是高手之流,連一個照面都接不下。
“快走!”
袁珪面露駭然之色,勉強運起內勁,低喝一聲,道:“它不是一般的虎,它比人更狡猾……”
這只兇虎,居然懂得以傷換命,用后腿挨上一刀的輕傷代價,將袁珪重傷,讓他再無動身之力。
而另外三個青年,卻也頗有悍不畏死的味道,為了護住袁珪,生怕他被惡虎生撕,便一起沖了上去。
然而袁珪的本事,都遠不如這頭兇虎,何況這三個青年,武藝最高的一個,也只能勉強搬運氣血罷了。
那兇虎隨意撕扯,便將其中一人,攔腰裂開,肚腸落了一地。
而另外兩人,被它一記甩尾,飛出了三五丈外。
一個悶聲不起,生死不知。
一個捂著腰椎,站不起身。
不過片刻之間,留下攔截兇虎的人,包括修成內勁的袁珪在內,便都沒有了反擊之力,即將成為虎口之下的餐食。
“你們……”
袁珪微微閉目,仰面躺下,心中充滿了絕望。
然而當他躺下,睜開雙眼,準備等死之時,看到的不是藍天,而是一張熟悉的臉。
這張臉算是十分俊朗,但袁珪見了,卻忽然有種砍上一刀的念頭。
臨死之前,想起的居然是這個少年么?
袁珪露出了自嘲之色,悵然一嘆。
而這張少年的臉,頓時露出不悅之色,道:“見了我就這么不高興么?”
袁珪驀然一震,驚道:“真的是你?”
蘇庭嘿然一笑,道:“不然袁捕頭還想見著誰?”
袁珪一時難言,只是吶吶無聲。
蘇庭屈指一彈,頓有一縷青光,沒入他的身上。
“看來你是遇上麻煩了?”
蘇庭悠悠說道:“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老虎,是一頭成了精的家伙,還懂得劫道,掠奪藥材,補益精氣,益于修行,神智已算是不淺了。”
袁珪面現怒色,道:“什么時候了,你還在袁某面前,裝神弄鬼?我可不是方慶大人,任你欺瞞,聽你胡說!”
蘇庭斜著眼睛,看他一眼,道:“都什么時候了,你居然還沒有放下那固執的成見?不然你以為眼前這頭兇虎,是什么來歷?是個懂得習武的老虎不成?”
袁珪面色變了又變,一時卻不知如何應答。
蘇庭緩緩道:“你自己將死,那三個年輕人已經死了一個,另外兩個,也將葬身虎口。你若還覺得蘇某人是裝神弄鬼的神棍,我這便離開此處,逃命去了……”
袁珪低沉道:“你有本事,退去這頭兇虎?”
蘇庭嘿然一笑,背負雙手,道:“你我之間的恩怨,不過是起于你對于我修行人這層身份的質疑罷了。”
“你以往眼界太淺,認為我輩修行人,盡是街邊的江湖術士,只是用這裝神弄鬼,欺上瞞下的把戲,胡說八道,花言巧語,上欺國君,動搖社稷,下騙百姓,騙取錢財。”
“就算我在落越郡展現過令你難以看透的法術,你也只當是暗中害人的陰邪手法,也是如暗中下毒一般的陰詭方式,上不得臺面。”
“并且,你還為此而震怒,打算尋得我出手的痕跡,將我捉拿歸案。”
“最后你捉拿不了我,又去了京城,但無功而返,只怕是心灰意冷,才落到如今的境遇。”
蘇庭徐徐說來,伸手一拂,有風將袁珪吹起,讓他看著眼前的場面。
蘇庭緩緩往前,淡然道:“你一直認為,我輩中人,都是裝神弄鬼的神棍,所用的不過是陰詭把戲,上不得臺面,那么今日,蘇某人便讓你親眼看一看,什么叫堂皇大氣!”
他往前一踏,驀地一聲悶響,土地為之迸裂!
前方猛虎渾身顫動,不敢動彈。
蘇庭徐徐而行,腳下踏空,升騰而起。
倏忽之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天象變色,忽地響起一道雷聲!
“袁珪,你仔細看著!”
“究竟什么才是天威!”
“什么才是神仙法術!”
“今日蘇某以雷霆,替天行道,誅滅惡虎,讓你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蘇庭渾身發出耀眼的雷光,身在半空之中,并指成劍,凝成雷劍,便要往下點去。
然而這時,那猛虎陡然匍匐在地,又有一雙前爪驀然拱起,作臣服之狀。
蘇庭舉著劍指,臉色異樣。
他劍指上的雷霆,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說好了要以雷霆誅滅惡虎,現在又算是怎么回事?
場面之中,一時間顯得有些尷尬。
“你特么好歹是頭成了精的老虎。”
蘇庭心中暗罵:“有點兒骨氣,不要認慫,配合我一下行不行?”
靜了一下,蘇庭終于還將這一道劍指,橫空一劃。
頓時雷霆脫手而出。
轟地一聲!
一道天雷,打在旁邊的山峰上!
山頭轟然炸開,無數碎石迸射,塵煙裊裊。
袁珪在震雷之下,渾身一顫,發自內心地悸動。
就連那兩個青年,都在驚滯當中,被徹底震醒。
直到此時,蘇庭方是從空中落地,宛如雷神當世。
而那頭猛虎,跪伏在地,低頭俯首。
袁珪神色凝滯,良久未有動靜,似是呆了。
兩個殘存不死的青年,卻也露出無比復雜的神色。
“神仙?”
“神仙顯靈了?”
在兩個青年充滿了崇敬的眼神下,那個渾身籠罩在雷光之中的少年,才漸漸消去光芒,恢復原身。
蘇庭隨手一彈,兩道青光,落在那兩個青年身上,避免傷勢惡化。
而他也沒有再往袁珪那邊過去,而是來到了這頭兇虎之前。
兇虎匍匐在地,不敢動彈。
蘇庭俯視下來,踢了它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