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詩會,不在蘇家大宅,也不在哪家酒樓,而是在蘇家大宅在不遠處的一座蘇氏莊園。
往年也有詩會,但今年蘇立從京城歸來,顯得尤為隆重。
“據說今次,蘇立兄從京城歸來,恰好是逢京城天章閣學士劉大人也游至坎凌,此次詩會比往年要早,便是因為劉大人有心看一看這坎凌士子,資質如何。”
“如此說來,這次的詩會,真是不同往常了。”
“這是自然,誰若被劉大人看重,不說一朝提拔,平步青云,單是留下個不錯的印象,就是極為可貴,日后上了京城,興許便是獲益無窮。”
“蘇立兄真是造福我等。”
“京城劉大人來了,那么咱們縣官丁大人,多半也會來。”
“這倒不知了。”
不少人已在談笑。
而當蘇庭來時,場面已算是頗為熱鬧。
但他要進去之時,便發生了一點兒小小的意外。
后來在蘇庭跟表姐說起詩會時,便將這點兒意外,都歸于看門那廝眼神太差,絕不是自己的原因。
“站住!”
門口那人喝道:“干什么的?”
蘇庭怔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指著自己的鼻子,愕然道:“你攔的是我?”
適才他見先前那幾人,也不曾受到攔阻。
怎么到了自己過去,便遭了阻攔?
“廢話,不攔你要攔誰?”那人道。
“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蘇庭怒道:“怎么先前那幾個,也沒見你攔路,只來攔我?”
“他們幾位,都是坎凌有名的士子,哪次詩會少了他們?”這人打量了蘇庭一眼,道:“倒是你這位,從未見過,來此作甚么?”
“我?”
蘇庭退了一步,然后張開雙手,道:“你看我像是來干什么的?神采風流如我,這等出眾不凡,氣質脫俗,除了參加詩會,還能來干什么?”
“參加詩會?”
那人有些愕然,道:“你來參加詩會?”
蘇庭頓時納悶,道:“你看我不像么?”
那人搖了搖頭,道:“不像。”
蘇庭臉黑了一下,掏出請帖,便甩了過去,怒道:“睜開眼睛,好好看看。”
這人忙是接住請帖,細看之下,愈發驚愕,卻不敢失禮,忙是垂首低眉,連連稱歉。
蘇庭拿回請帖,收在袖子內,大步往內里走進去。
但才走過門檻,便停頓了下腳步,看向適才那人,道:“方才是有人讓你攔我?”
那人心中微驚,忙是低頭道:“沒有。”
蘇庭冷笑道:“那你怎么就敢攔我?其他士子就算要驗請帖,你們也該客客氣氣的,絕不會呵斥罷?”
那人遲疑了一下,道:“只是您的穿著,當真不像。”
“不像?”
蘇庭低頭打量了一下。
淡黃衣衫,稍微洗得發白了些,但也是樸素無華。
沒有華麗紋飾,也沒有破舊補丁,中規中矩,堪稱反樸歸真。
“哪來的寒門子弟?”
就在這時,旁邊一人斥了聲,滿臉嫌棄。
蘇庭順著聲音看去,說話這人已經離去,只是看他背影,卻是個衣著華麗的。
目光掃過,這莊園之內,不說人人都是衣著華麗,但也都是十分不俗。
單說先前這人,便是頭戴冠帽,身穿長袍,腳踏長靴,腰束玉帶,并且還手執折扇,偶爾搖動,顯得頗有風度。
蘇庭目光掃過,打量了下眾人,似乎也就只有他穿得寒酸了些。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心中閃過兩個字眼。
“騷包!”
“一群騷包!”
“放眼全場,還是我蘇某人性情淳樸,衣著樸素,高潔雅士,鶴立雞群,大隱于市……”
蘇庭心中閃過了百八十個字眼,然后拍了拍衣擺,大步走了進去。
莊園之內。
里側有座閣樓。
比起下方熱鬧不同,這里顯得稍微安靜一些。
“年輕一輩的人,咱們下去,也是格格不入。”
蘇家老家主笑著說道:“還是這里安靜。”
旁邊也有位老人,氣態儒雅,發絲灰白,撫須道:“蘇兄所言正是,咱們老一輩人下去了,自己不能自在,他們也不自在,待會兒發揮之時,難免拘束,受得影響。”
“劉大人所言正是。”
另一位中年男子,呵呵笑了聲,道:“坎凌士子,多有杰出,今日劉大人可要多看幾個,看看可否要在坎凌挑個賢婿?”
那儒雅老人呵呵笑道:“丁大人說得是,那便看看。”
而在儒雅老人身后,還有兩個少女,衣著不同,顯然是一主一仆。
那位大小姐,相貌秀麗,只是略微鼓腮,似乎不大開心,惡狠狠瞪了這位丁大人一眼。
丁大人沒有看見,只是看著不遠處的那群士子,嘴角含笑。
倒是丁大人身后的一個下人,見了這少女的神態,頗覺有趣。
若是蘇庭見了,便可以認得出來,這個下人,赫然便是景秀縣丁家的那名家丁,也即是坎凌縣丁業大人的心腹。
莊園之內。
蘇庭衣著簡樸,跟旁人顯得略有不同,加上他本就不是此道中人,真要湊上去,也是格格不入。
若沒有意外發生,那么此次也就當個看客,開開眼界了。但既然是有人心懷不軌,特地邀他來的,那么“意外”總是難免。
“哪個是蘇立?”
放眼場中,蘇庭倒也沒有什么熟人,至于蘇家的蘇立,他壓根便不認得。
他也不多想,進來之后,不去打擾別人,自己尋了個角落,旁邊也有矮桌,放著些供人吃喝的物事。
蘇庭隨手拾起個瓜果,啃了一口,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場面。
真要論起來,前世今生,他都沒有參與過這樣的場面。
見見世面,倒也說得不差。
“這廝是誰?”
“像是個寒門士子,穿得太過寒酸了些,不知怎么混進來的?”
“一進來便是找食物吃,只怕是窮怕了,餓壞了。”
“真是羞于此人為伍。”
耳邊低語聲陣陣傳來。
蘇庭怔了一怔,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手中的瓜果。
“如果我沒聽錯……”
蘇庭摸了摸臉,心中猜測道:“他們說的那個寒酸士子,好像是我?”
他才這般想著,就見自己身周,逐漸有人散開。
原本有些士子,也不在意,但見有別人退開,自己若還留下,似乎仿佛還被人看低了一籌,于是也就隨著退開。
不過片刻,蘇庭身側,就空了一圈。
周邊那些士子,看著蘇庭的目光,滿是嫌棄,仿佛他一身臭味,不可親近。
“這是孤立我?”
蘇庭咬了一口蘋果,心頭納悶道:“這就是那蘇立的手法?這是什么把戲?孤立我作甚么?能頂個毛用?我壓根就跟這些家伙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