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院中。
晨曦初起,照在蘇庭身上。
他盤膝而坐,呼吸綿長。
而在他身前,放著一柄鐵質小刀,通體漆黑,長約七寸,寬有兩指合并。
“起!”
隨著蘇庭一聲低喝。
神刀應心而動,化作一道烏光,繞身飛舞。
沒有手腳操縱,只憑一縷意念,只憑一絲真氣,便游走不休,宛如黑龍游走,鋒芒銳利。
隨著他手上一指,烏光掠地而過。
地上頓時裂出一條縫隙。
蘇庭招手,將神刀落在手中,運轉真氣,輕撫而過。
“之前運使神刀,便是在空中劃過,都怕損傷靈性。”
“眼下飛劍小成,任意飛舞,甚至可以裂地碎石,哪怕殺人染血,也無影響。”
“除非是黑狗血,骨磷粉,天葵血等等一類易于侵蝕的物事,才會損傷飛劍。”
“但就算是這些東西,等到了我飛劍大成后,也無須畏懼了。”
他心中念頭閃過,暗自想道:“駕馭神刀,百步殺人,在人世之間,哪怕武道大宗師,也不畏懼,只是須得顧忌那修成了陰神的上人。”
他如今只是飛劍小成,駕馭不了百步,只能駕馭十步,且是能放不能收,形同暗器發出。
只不過在身周三步,神刀倒是可以環繞不休,如護身寶物一般,宛如黑龍隨身。而且,隨著他近兩日領悟,這三步的距離,也逐漸往外擴展,也算是他造詣更高了些。
“如此進境,還算不差。”
蘇庭微微點頭,算是滿意。
他將神刀放下,放入了木盒之中。
這木盒的材質,是黃花梨木,正是他從店鋪里那套桌椅拆下來的,經他重新打磨,做成個木盒,就是準備把玉盒交出去后,暫用一段時日。
黃花梨木雖然比不得什么陰沉木之類的神木,但也能算上等,只是比起玉盒材質,其實還差了半籌。
但如今影響倒也不大。
其實,有許多修煉飛劍的修行人,在修道之初,本領未成,便少有是用玉盒這等珍貴物事,通常是用木盒盛裝飛劍,內蘊藥液,以藥物滋養,以呼吸通達,久而久之,人與飛劍,形成聯系。
但配置的珍貴藥液,經飛劍沉浸,過于凌厲,放在木盒之中,時日一久,常要滲透木質,滲出藥液,須得更換。
一來浪費了珍貴藥液,二來頻繁更換,實則不妥。
但好在如今飛劍小成,已經過了那個地步,眼下換了木盒,也無多少影響。
“木盒也一樣,玉盒也一樣,到飛劍有成,也就都僅僅是盛裝的器皿而已。”
溫養期間,飛劍不好顯露,生怕損傷靈性。
而如今悟得劍意,飛劍得以小成,莫說顯露在空氣中,即便是殺人染血,也無太大影響。
所以玉盒的作用,已不似最初時那般大了。
另外,飛劍有成之后,自生靈韻,珍貴藥液的滋養,用處也漸低了許多,也只有少數幾種,才能有大用。
也即是說,到了這一步的火候,此后溫養飛劍,絕大多數修行人,便都是全靠自家的真氣了。
“不過這神刀從來神異,我蘇某人也沒用過多少珍貴藥物,全靠自家真氣,根底厚實得很。”
他徐徐吐出口氣,將木盒合上,放入懷里,才站起身來。
一路修行過來,他道行進益,也同樣不低。
如今體內一團雷光,光芒熾烈,沉凝如固,有鵝卵大小。
照這樣的進境,不必多久,他便到了“雷光”境界的巔峰,也即是二重天的頂峰。
若更上一層,便是凝法。
也即是三重天。
人世的頂峰。
“不遠了。”
蘇庭背負雙手,看向東方,沐浴在朝霞晨曦之中,發出一聲感慨。
“這是多少修行人,終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境界啊。”
于此同時。
蘇家偏院的一座園中。
數位老者,圍在石桌,細細品茶。
蘇家宅院十分寬闊,歷代修繕,也不乏推倒重建,因而不顯古舊。就在去年年底,這后院的花園,又擴建了一番,如同園林。
樹蔭涼爽,樹下石桌石椅皆有。
幾個老人俱在品茶。
周邊站著兩個護衛,幾個侍女,俱都一言不發,未敢打擾。
“玉盒已送去拆了,列元火木也去查了,那蘇庭的來歷也在查,諸位稍安勿躁。”
老家主笑道:“眼下這蘇庭不急,咱們也不急,總不能幾個老骨頭,還比他沒耐性罷?來,且先品茶。”
排在老七的那花甲老者,舉起茶杯,飲了一口,稱贊道:“這茶倒真是不差,約莫得有數十兩銀子的價位。”
這時,旁邊又有個老者,呵呵笑道:“從哪兒來的?”
隨著這聲音,其他人目光俱都落在家主身上。
老家主年逾古稀,依然顯得精神瞿爍,撫須笑道:“老七這張嘴,品起茶來,真是厲害……這茶葉是從京城來的,就是你那親孫子蘇立親自送來的。”
聞言,七長老頓時笑罵道:“小王八犢子,我這親爺爺都不孝敬,倒把好茶送到你這家主手里去了。”
聽到這里,其他老人,俱都哈哈大笑起來。
蘇家老家主嘴角露出幾分笑意,看向眾人。
幾個從小玩到老的老人,臨到晚年,齊聚一桌,品茶談笑,場面似乎顯得十分溫馨。
只是,當年掌權之時,爾虞我詐,互相傾軋,心結卻總是去不掉的,而且如今為了自家后輩謀求權柄,實則也多是貌合心不合。
尤其是如今他也老邁,挑選新任家主,時日也近,幾人談笑之間,更有著幾分凜冽氣氛。
“蘇立這孩子,近來倒是不錯。”
蘇家老家主點頭說道:“前些時日,我派他去京城走上一趟,談些生意,結果比我預期還好,把京城那些老狐貍,都拜訪了一遍,確實是不卑不亢。”
七長老頓時撫須含笑,頗為自得。
而另外一人,又笑了一聲,道:“說到這個,老五家的蘇越小子,前些天參與了京城諸位士子的宴會,詩詞冠壓當場,后來在兵部侍郎面前,仍顯氣度,讓那兵部侍郎,贊不絕口,還曾想把他孫女嫁給蘇越。”
“兵部侍郎?”九長老點頭道:“我倒是見過他,掌的是兵家權勢,威勢不小,幾乎可比家主。”
七長老點了點頭,看了家主一眼,又說道:“咱們族中那些后輩,便是見了咱們幾個,都戰戰兢兢,話不利索,不堪大用。只有蘇立這寥寥幾個,還能在家主面前,侃侃而談。”
九長老應和了一聲,道:“想來咱們蘇家,未來靠得的,也就是這幾個能算得是出色的了。”
幾個老人互相交談,看似頗為開懷,也無多少顧忌。
然而蘇家老家主聽在耳中,卻不禁嘆了一聲。
真正能夠放得開,沒有顧忌的那幾位,早已枯骨化塵了。
眼下這幾位,哪怕最直性子的老七,都難免勾心斗角。
“話說回來,前些時日,京城那樁生意經營得不錯,就是剩了個尾巴,要好好收拾一番,上下打點一下。”
那年逾古稀的老者,低沉道:“家主準備讓哪個后輩前去?”
老家主微微皺眉,未有即刻開口。
七長老進言道:“我看蘇立就不錯,他前段時日,拜訪了京城那幾家相熟的老家伙,也沒見失禮了。”
九長老說道:“蘇越或許更好,會過各家年輕俊杰,見過大世面,甚至在兵部侍郎面前,都能十分隨性。”
適才這年逾古稀的老者,目光稍沉,沒有開口。
家主終究老了,許多權勢,需要逐步傳下來。
現在許多事情,攬在身上,頗有益處。
蘇家老家主也明白這點。
他沉吟許久,心中在蘇立和蘇越兩人猶疑不定,正要開口之時,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莫名便覺得是個人選,他不禁脫口而出,道:“這個蘇庭,你們覺得如何?”
話音落下,園中寂靜。
其余老者,眼神錯愕,怔然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