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
這幾日間,孫家上下,仿佛籠罩著一層陰霾。
因為孫家家主,自從當日見了蘇庭,受對方所言震懾,此后,便時常煩躁,偶爾發怒,與往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穩性情全然不同。
只因家主向來威嚴,故而孫氏族人,無不戰戰兢兢。
哪怕不久前,分支族長前來,竟也被家主當面訓斥。
書房中,一片寂靜。
孫家家主微微閉目,滿心疲累。
以往日里的習慣,讓他在疲累當中,依然有著許多考慮,但心緒不寧,考慮的事情也只在表面。
這些時日,他聽過陳友語被盜,也聽過蘇庭前往神廟,但關于近兩日近兩日的事情,他著實靜不下心來,難以去細想這其中的緣由,只是察覺有異,卻沒能細究。
倒是今日服下了不少藥湯,仿佛精神了少許,勉強能夠思考些許他更在意的事。
“當日蘇家小子,多半是詐我。”
“他算是個聰明人,從我孫家屢次動手當中,猜測出了,店鋪里頭有機緣,但卻未必是被他取出來了。”
“要取出里頭的東西,便要蘇家的血脈,而蘇家后人的血脈,至今年月已太久,傳承多代,全都太淡了些,只能借高人之手,煉出精血來。”
“蘇家小子既然還活著,就不可能把自己煉成一滴血,也就不可能取出那機緣。”
“但根據老三所言……這個小子手中起了一股氣,讓他一掌都無法按下去,仿佛是真氣外放的手段。若他真是修行人,指不定便真會被他取出來。”
想到這里,孫家家主微微搖頭,暗道一聲絕不可能。
蘇庭年歲才有多少,哪怕從娘胎里修行,也不可能有這等道行。
更何況,蘇家雖然祖上遇仙,但歷代以來,卻沒有修行的仙緣,如今坎凌蘇家,一方大族,卻也跟他孫家一樣,只在塵世富貴罷了。
“不論怎么說,那位先生再過兩日,便能來到落越郡。”
孫家家主微微閉目,心中暗道:“待到那時,只須將蘇庭煉成一滴血便罷,到時有了這滴血,老夫親自去取那寶貝……退一步講,當真被這蘇庭取出了寶貝,那更是簡單,省了老夫一番功夫,只須殺人奪寶便是。”
他這般想著,心中忽然又是十分煩躁。
這幾日來,他心煩意亂,無法靜心,外人只當是他當日見了蘇庭,被蘇庭氣在心底,郁郁不樂。
而他自己,卻滿是煩躁,又不覺得自己有病。
“近日真是怪了。”
孫家家主抬了抬手,便想傳個下人,命廚房燉些安神養氣的藥湯,然而正待他要開口之時,外邊忽然傳來吵雜聲音。
一陣腳步聲,匆匆來到門前。
“家主……”
大管事的聲音,充滿了焦急,更充滿了驚恐。
聽著這個聲音,孫家家主心中一凜,稍微沉重了些,喝道:“進來!”
房門陡然打開,大管事匆忙跌了進來,跪伏在地,顫聲道:“家主,出大事了。”
孫家家主臉色微變,道:“什么大事?”
大管事顫抖著抬起頭來,看著滿面陰云的家主,忙又低下頭去,道:“寶庫失竊了。”
孫家家主震了一震,道:“失竊了什么?損失多少?”
大管事咽了口唾沫,只覺口干舌燥,惶然道:“寶庫之中,只丟了一樣東西……”
他言語一頓,竟不敢繼續說下去。
孫家家主心中頓生不安,喝道:“說!”
大管事把額頭抵在地上,道:“是那人形何首烏。”
孫家家主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他眼神之中,竟有幾分恍惚。
人形何首烏!
當年耗費了無數精力,搭上了大半個孫家的家底,填上了三百余條人命,才僥幸得來的人形何首烏?
“家主……”
大管事抬頭起來,臉色之中,滿是恐懼惶然。
因為他知道人形何首烏的來歷,也知道為了這人形何首烏,當年孫家是何等元氣大傷。
這人形何首烏價值連城,整個孫家寶庫加起來,都遠不如它。
因為這本是一位修成陰神的上人,從山中偶然捕捉得手,為了換得一門法術,特地進獻于當朝國師的。
“家主……”大管事又喚了一聲。
“嗯?”孫家家主醒悟過來,忽然癱坐下去,仿佛老了幾十歲,頹然道:“人形何首烏?”
大管事跪伏在地,不敢言語。
孫家家主微微低頭,閉著眼睛,喃喃道:“人形何首烏……”
這是當年進獻給國師的寶貝,中途因修道人斗法,受到波及,因此失落于塵世。
當初他偶然獲知人形何首烏的蹤跡,于是與人聯手,花費了無數精力,才得了這人形何首烏。
事后,更是滅了與自己聯手的那位好友,將對方一族共計二百余口,盡數殺絕,但也因此,孫家之內的習武之人,同樣損失百余人,導致孫家在外的勢力,損耗大半。
“這些年來老夫封鎖消息,不敢聲張,為何還會被人盜取?”
孫家家主看向了大管事,緩緩說道:“當年知情人,包括我孫氏族人,都已滅口,除老夫之外,獨你一人知曉。”
大管事頓生駭然,磕頭道:“家主,小人忠心耿耿,怎會泄漏消息?”
孫家家主深深看了他一眼,終究沒有開口。
他抬起頭來,看著房頂,一陣失神。
人形何首烏,他得了之后,不敢服食,小心翼翼地儲藏在暗室之中。
這一株人形何首烏,是他準備在得以修行之后,作為自己增長道行的至寶……畢竟他年歲已高,修行難成,只有借助此寶。
哪怕退一步講,今后不能修行,待到年老,這人形何首烏,也是他延年益壽的資本。
但現在,這一個比孫家還重的至寶,居然失竊了?
“有盜賊的痕跡么?”
“只有一個挖掘的小洞,但極為微小,便是縮骨功大成的人物,都過不去。”
“帶老夫去看看。”
孫家家主深吸口氣,站起身來。
蘇家。
蘇庭衣衫鼓蕩,真氣外放,行走數步,正是步罡踏斗。
他以書符焚化,結印而拜。
他要一日三拜,而今日早上的作法,已到尾聲。
只見蘇庭朝著稻草人,施禮一拜。
“散!”
“帶老夫去看看。”
孫家家主站起身來,陡然便覺天旋地轉。
他眼前一黑,仰面摔倒。
“家主……”
大管事驚呼之聲,回蕩起來。
孫家家主眼皮沉重,抬起手來,又無力垂落,沉沉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