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家之后,蘇庭與表姐吃過飯,便考慮要去神廟走上一趟。
這種事情,涉及清譽,要澄清事實,自然是宜早不宜遲。
只是,還沒等蘇庭前往神廟,松老的弟子青平,竟然已經登門來訪,言明松老有請。
“好,我正有事找他老人家。”
蘇庭沒有推辭,換了衣物,跟表姐交代了一聲,便隨著青平離開。
而這一路上,青平面無表情,但視線卻時不時看過來。
今日的蘇庭,似乎與往日不同。
青平面上雖然不露聲色,但心中卻是頗為驚愕。
蘇庭仿佛不覺,只是偶爾回望一眼,嘴角露出笑意,卻沒有解釋。
自從得獲一縷上人陰神的滋養之后,便一直是精神奕奕,再有蛇膽補益,體魄補足。
單是這兩項,就讓他的精神面貌,再非往昔可比。
而如今他更是修行有成,真氣在身,從里到外,都不再是半月之前的蘇庭。
不僅如此,蘇庭身具不凡機緣,真氣日漸深厚,眼力同樣變得凌厲,他已看得出來,青平也算修行人,只是其道行深淺,只能算是勉強入門,火候還比自己淺薄兩分。
自己道行更高一籌,而青平低于己身,所以,青平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虛實,僅僅能察覺自己與之前有所不同罷了。
但青平明顯是個能存話的人物,倒也沒有問話的意思,只是在前帶路,偶爾掃過蘇庭一眼。
一路走來,進入神廟,穿過照壁,來到院中,進入大殿。
蘇庭朝著那神像拜了一禮,以敬五行甲之恩,然后才隨著青平,來到靜室門前。
“松老在里邊等你。”
青平停了下來,略微點頭。
蘇庭稍微拱手,笑道:“謝謝。”
青平應了一聲,站在門口。
蘇庭推開房門,入了內里,轉身合上房門,才轉過身來,朝著前方施了一禮。
前方是一個蒲團,而蒲團上,有一個老者,盤膝而坐,雙目緊閉,呼吸緩慢,似乎正在修行。
這個充滿了神秘氣息的老者,正是松老。
“來了?”
松老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蘇庭身上。
剎那之間,那渾濁的眼眸,陡然凝起,似乎有著訝異。
但頃刻之間,那訝異神色,便盡數收斂。
松老淡淡道:“你一身氣息,與半月之前,截然不同,火候飄渺,略顯霸道,怕是開始踏足修行門檻了?”
蘇庭心中一驚,未有想到,松老居然一語道破玄機,頓覺服氣,道:“松老真是慧眼如炬。”
松老擺了擺手,意興蕭索,道:“早就聽聞五行甲之中,也還內藏玄妙,如今看來,乃是修行的功法?”
蘇庭未想松老竟然一語點破玄機,不禁沉默了一下,旋即點頭,沒有隱瞞,答道:“正是。”
松老垂下眼瞼,沉寂不語。
蘇庭猶豫了一下,道:“功法本是神廟所有,松老于蘇庭有恩,若要收回,蘇庭絕不敢逆。”
松老睜開眼睛,搖頭道:“五行甲歸你所有,機緣便是你的,至于功法……”
他神色復雜,略微低頭,道:“老夫走的道路,跟你全然不同,除非從頭再來,否則,哪怕是有一部仙品功法擺在眼前,也無法修煉。”
放下數十年積累的道行,一切成空,從頭再來,談何容易?
更何況,以松老的年紀,從頭再來,還能有多少時日,能讓他修煉得成?
松老語氣復雜,蘇庭也受他感染,不禁沉默。
過了片刻,這老者徐徐吐出口氣,似乎想開了些,招了招手,道:“我這一次找你來,本也就是要收你入門,傳你修行之法,引你踏上此道。但眼下,既然你已領悟功法,且能自己修行,老夫又難以指點,也就罷了。”
蘇庭之前離開神廟時,松老交代他回神廟一趟,那時他就已隱約明白松老的意思,如今見松老挑明,果然如自己所想,心中更是感激,施禮道:“松老待我恩重,蘇庭銘記在心。”
松老滿意點頭,又稍微感慨,道:“你我道路不同,我能傳你的,實則不多。但在今后,若是在修行上,有什么疑難之處,可來尋我,老夫必定盡力為你解惑。”
說著,他又招了招手,道:“我這里有一本簿冊,記載的是修道中人些許常識,借你半月時日,你可稍微翻閱一下,避免今后遭遇同道中人,有什么失禮之處。”
蘇庭上前,雙手接過,只見簿冊略顯殘舊,顯然是有些年月,多半是用來傳承的典籍,難怪松老這么大氣的人物,也只是借閱,而非贈送。
“多謝松老。”蘇庭誠心誠意,躬身施禮。
“行了,你好生修行,今后走得遠些。”松老不以為意,稍微點頭。
“是。”蘇庭應了聲是。
而在這時,松老似乎想起什么,深深看他一眼,眼神之中,蘊藏著幾分深意。
頓了一下,才聽松老告誡道:“紅塵之中,可以磨礪,但也會蒙蔽本心,所以,才有超脫俗世之說。”
“許多修道人,本是世外之人,清凈無擾,卻要入世,才能勘破諸事,才能真正出世。”
“而你自幼生在塵世,但卻臥病在床,少見外界,如同世外之人,眼下還能把持,但既然已是行走在外界,便如同入世。”
松老沉聲道:“這凡事遭遇,紅塵喧囂,諸般險惡,萬種誘惑,你心中須得有些尺寸稱量才行。”
蘇庭心中一凜,點頭道:“晚輩明白。”
松老見他神色認真,并非敷衍,也算滿意,點頭道:“無論你遭遇何事,都須得明白,凡事要分清主次,須知,修行為重。”
說著,松老語氣微變,認真嚴肅,道:“放眼世間,無論什么,也比不得一個修道長生。”
蘇庭正色道:“晚輩明白。”
“明白就好。”
松老滿意點頭,頓了一下,又想起什么,道:“聽聞你近些時日,跟一個富家公子,混在一處?”
蘇庭聞言,道:“多謝松老關心,確有此事。”
松老平靜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蘇庭神色凝重,略微點頭。
松老揮手道:“既然你已自行修煉,那便回去罷。”
蘇庭想起正事,忙是一禮,道:“松老,晚輩還有一事相求。”
松老問道:“何事?”
蘇庭說道:“正是家姐之事。”
松老聞言,頓時皺眉,道:“她身子還未有痊愈么?”
蘇庭施禮道:“托雷神天尊之福,家姐身子日漸恢復,只不過,晚輩此次,是另有些事。”
松老眉宇一挑,稍覺訝異。
蘇庭認真說道:“家姐此前受蠱道之人所害,幸得松老相救,以雷霆天威,誅殺邪類,但卻因此,惹得外人得知。如今,周邊之人,已生流言,說是家姐身染邪氣,如此,難免有損清譽。”
松老聞言,便知他來意,問道:“那你是要老夫如何行事?”
蘇庭聽他語氣,自覺此事不難,當即笑道:“咱們神廟之靈驗,遠近聞名,而松老在此,如雷神在世,關于這點小事,只須松老發個聲便好。”
松老沉吟道:“發個什么聲?”
“晚輩聽過一個故事,說是有個十世修行的好人,到了最后一世,當了和尚,只要吃了他的肉,就能長生,引得妖魔鬼怪齊至,最后還是有三位神通廣大的人物,護持他一路行走。”
蘇庭說的是西游記,但在這個世界沒有出處,不好明說,便推說是聽了個故事。
“哪來的故事?”松老皺眉道:“吃了此人的肉,就能長生?”
“故事來歷并不重要。”蘇庭咳了一聲,道:“這故事里的事,其中虛實真假,究竟如何,晚輩也不好妄言。但是,家姐此次,倒也可以效仿這類說法。”
松老沉吟道:“如何說法?”
蘇庭露出笑意,道:“松老對外,就說家姐心性純善,乃是三世修行的好人,身有福報善果,所以引得妖邪覬覦,如今妖邪蕩清,還她一個清靜,也算是個善事。”
松老聞言,眉宇緊皺,看著蘇庭,沉聲道:“你要老夫說謊?”
蘇庭頓時搖頭,義正言辭地道:“家姐一向心善,本就是公認的心地善良,而她如此貌美,那就是上輩子積的福分。”
“如家姐這等,今生今世,人美心善,若不是三世修來的福分,又怎么會有如此美貌,又怎么會有如此心善?”
“她與我相依為命,如今我已踏上此道,今后前途無可限量,她也必然不再受苦,未來絕非是常人可比……這樣的命格,若不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又怎么能有?”
蘇庭竭盡所能,不斷忽悠。
哪怕是松老這樣的年紀,這樣的閱歷,都不禁開始沉思。
到了最后,蘇庭也不知道,松老究竟是不是信了他這一番胡扯。
但至少松老在看了他許久之后,還是答應下來了。
“多謝松老了。”
蘇庭吐出口氣。
只不過,松老那充滿了關懷的眼神,讓他覺得心頭好生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