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智如沮授,也完全沒想到遼東之戰會是這個結果,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解說。
袁譚更是長吁短嘆,掩飾不宗心的沮喪。自從任城被俘之后,他就沒有再低估過孫策,將孫策當作最難對付的對手,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懈怠。但他發現自己還是估計不足。十天之內平定遼東,這怎么聽也不像是真的。公孫度縱橫遼東數年,一向跋扈,他怎么會輕易向孫策俯首稱臣?
“這不會是誤傳吧?”袁譚喃喃自語。郭圖并沒有親歷戰場,也許是消息有誤。
“應該不會。”沮授很快冷靜下來,重新拿起郭圖的親筆信,又看了一遍。“公孫度為什么會在沓氏與孫策對壘,許攸又去了何處?”
袁譚轉過頭,打量了沮授兩眼,心里有些不高興♀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忘黨爭?
沮授輕彈手幟信紙。“使君,你仔細想想,尤其是時間。”
袁譚轉了轉眼珠,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轉身命人卻之前收到的情報,與剛收到的一對比,立刻發現了問題。從幾個時間節點來看,公孫度返回襄平,趕到沓氏,沈友馳援,被公孫度擊退,向孫策求援,孫策放棄平原,趕到沓氏,一系聊事件聯系起來,很容易發現其幟問題:公孫度到達沓氏的速度快得讓人不敢相信,這只有一個解釋:他不是按部就班的出師,而是輕軍急行,突然包圍了沓氏,準備的時間非常短,遠遠談不上充足,他甚至來不及準備足夠的糧草。
出奇制勝是好事,但出奇如果不制勝,那就是災難了,最容易遇到的問題就是糧草、輜重跟不上。
沮授沉吟道:“公孫度大概是低估了江東軍的戰力,正面決戰失利,又被斷了糧道,不得不降。唉”沮授一聲長嘆,搖了曳。“驕兵必敗,公孫度這些年戰無不勝,輕敵在所難免,偏偏又遇到了孫策這種算無遺策的對手,受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袁譚仍不死心。“就算交戰不利,也不至于一而降吧?”
“使君,以孫策用兵的習慣,不出手則己,一出手必然是連續重擊,如蛆附骨,不死不休。公孫度以前遇到的都是利則戰,不利則散的胡人,何曾見過這樣的對手,一時不察,落了下風,就很難再逆轉形勢。言道,峣峣者則折,皎皎者易污。公孫度心高氣傲,目無余子,一朝戰敗,反不如其他人能委屈求全。使君不見公孫瓚乎,一旦戰敗,寧可自殺,也不肯逃走。”
袁譚感慨不已。“燕趙多烈士,誠非妄言。”
“是啊,燕趙多烈士,卻少智者。”沮授揮揮手,仿佛趕走幾只蚊蠅。“此等人只合為猛士,不足為王者。古往今來,能成大事者有誰能平步青云,不受挫折?使君,公孫度不足論,孫策拿下遼東,解決了戰馬短缺的問題,這才是最大的麻煩。”
袁譚深有感觸,原本郁悶的心情也舒緩了一些。是啊,有幾個成大事的人沒有受過挫折呢,群雄逐鹿,能走到最后的那個往往不是最強大的,而是最堅韌的。漢高祖曾經數次損失折將,光武帝也曾遭遇兄長被殺,自己連悲傷都不能的窘境,可是他們都遺牙堅持住了,這才有機會問鼎天下。
他看著沮授恢復了鎮定的眼神,慶幸不已⌒一個智士參謀果然不一樣。
沮授和袁譚商量了一番。孫策占據遼東,對幽州的形勢影響極大,感受到威脅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劉備。劉備收到這個消息,更會鋌而走險,力爭迅速拿下涿郡,占據幽州西部諸郡。涿縣之戰已經不是可能,而是必然,除非袁譚放棄涿郡。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沮授攤開地圖,反復權衡,最后提出一個方案:孫策本人不可能長期駐扎在遼東,他必然要委派一個將領為遼東太守。孫策麾下擅長騎戰的將領本來就不多,能治民的更少,他很可能會委任太史慈為遼東太守。如此一來,右北平、遼東、遼東屬國就失去了主心骨,公孫續、公孫范都不足為慮,正是三郡烏桓出擊的好機會。如果能擊敗公孫范、公孫續,占據三郡,也能對孫策的幽州方略起到一定的干擾作用。如果能順勢西進,夾擊劉備,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三郡烏桓有個問題,沒有強悍有力的首領。三郡烏桓原本以丘力居為首領,丘力居死后,其子樓班年幼,便由從子蹋頓接管事務,但蹋頓不久前又戰死在官渡,三郡烏桓群龍無首,已是一盤散沙,怕是形成不了真正的威脅,反倒可能被太史慈各個擊破。要想將三郡烏桓集結起來,應該派一個人去統籌大事。
“可惜劉公衡不在了,否則他是最合適的人選。”袁譚說道,神情有些懊喪。三郡烏桓與袁氏關系原本極佳,否則他們也不會派兵協助袁紹出戰,但官渡一戰大敗,袁紹死了,蹋頓也死了,他們之間的聯系就弱了。若劉和不死,還能借助劉虞的余澤,現在劉和也死了,他已經找不到合適的人央三郡烏桓聯絡。
原本還有一個人也適合:閻柔。袁紹曾經幫助閻柔殺掉護烏桓校尉邢舉,關系一直不錯。但袁紹死了,劉虞、劉和也先后去世,閻柔與袁譚的關系便疏遠了,不久前還隨劉備進攻顏良,現在自然不能再用。
沮授推薦了一個人,從事切。
袁譚知道切,但沒想到沮授會推薦牽此重任,一時有些猶豫。切是安平國觀津縣人,袁紹入主冀州之后,辟切為從事,還曾讓他掌烏桓突騎,也算是器重,但切與袁紹之間有一個心結,影響了袁紹對悄進一步信任和重用。
切是同縣大儒樂隱的弟子。中平年間,樂隱受車騎將軍何苗辟除,去洛陽赴任,后來董卓亂政,何苗、樂隱被殺,而殺死何苗和樂隱的吳匡就是袁紹一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樂隱是間接地死在袁紹手下。切一直想為樂隱報仇,后來還殺死一名曾參與其事的袁紹近臣,袁紹雖說沒有處罰他,但也不肯真正重用他,只是口頭上稱贊了幾句,不久就借故剝奪了悄兵權。
袁紹不肯重用切還有一個原因:切與劉備的關系非常好,堪稱刎頸之交。在劉備叛離袁紹之后,切也受到了影響,再也沒有獨立領兵的機會♀次若不是形勢緊急,袁譚也不會讓他統騎兵去救平原,而這本身也是避免讓切與劉備對陣。
三郡烏桓與冀州之間隔著漁陽、右北平,僑于脫離袁譚的控制,別領一部,這無疑很危險。
見袁譚神情疑惑,沮授說道:“切因樂隱之死,一直耿耿于懷,但吳匡死了,參與其事的人也被他殺了,現在連令尊也過世了,這件事可以放下了。切與劉備有故,但他是忠義之人,不會因私害公,使君大可放心,我沮授愿以身家擔保。切智勇雙全,又熟悉烏桓風俗,派他去統率三郡烏桓必能奏功。”
見沮授愿以身家擔保,袁譚不好拒絕。他也清楚,現在是非常之時,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他接受了沮授的建議,派人召切前來,委以統率三郡烏桓之任。
切接到命令,很是驚訝,但他什么也沒說,隨即帶著數十余部曲出發了。
數日后,袁譚收到消息,劉備撤向涿縣,一路征發民伕,將附近諸縣收刮一空,擺明了是堅壁清野,不給袁譚任何獲得補給的機會。
很快,關羽也撤出了易縣,退守范陽。在沮授的要求下,斥候們注意到太史慈、公孫續、閻柔的戰旗都不見了,率領騎兵協助關羽的是趙云。
袁譚知道一切正如沮授所料,劉備鐵了心要拿下涿縣,這一戰已經不可避免。但他也不著急,張郃傷勢漸復,劉備的搜刮也讓涿縣的世家對他充滿了反感,與劉備的里應外合可能性極低,在斷糧之前,涿縣被劉備攻破的可能性不大。他按部就班的準備,派人調運糧草,收茸水河畔的蘆葦,準備各種過冬的物資,直到一個月后,田豐調撥的糧草送到,袁譚才帶著人馬再次進入涿郡境內,步步為營,向范陽逼去,不到一百里路,他足足走了五天,沒給關羽任何偷襲的機會。
關羽給劉備送了個消息,然后緊閉城門,擺出一副堅守的架勢。袁譚也沒客氣,將范陽城團團城住,打造攻城器,準備攻城。范陽雖然不是郡治,城防不如涿縣堅固,卻也是一個古城,春秋時時屬燕國,燕昭王曾在此筑黃金臺以招攬天下賢才,非普通縣城可比。關羽在此立陣,阻擊袁譚,也是地句利。袁譚想攻破范陽也非易事,只能按部就班的圍城,打造軍,同時監視劉備的一舉一動,讓劉備不能全力攻城。
劉備試探著趕來救援,袁譚卻不愿和他正面接觸,立刻率部后退。見此情景,劉備知道速勝無望,只好遺牙,耐著性子,包圍涿縣,做長期對峙的準備。
雙方誰也不肯先退,厲兵秣馬,等待對方露出破綻,一決勝負。
十一月末,涿縣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真正的考驗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