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泰懷疑自己聽錯了,但見皇兄一臉嚴肅,他便知道皇兄不是隨便說說,而是已經深思熟慮。
“皇兄,一定要遷都嗎?”
“除此之外,你們還有什么辦法保住遼國?”耶律洪基淡淡問道。
耶律洪泰不敢說話了,事實上,他和大臣們已經商量著和宋朝和談,做出適當讓步,比如去除帝號,接受宋朝冊封遼王等等。
所以今天耶律洪泰來找皇兄,就是為了和皇兄商議此事,可皇兄卻提出遷都,讓他不敢多言。
耶律洪基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們的辦法無非是向宋朝求和,第一,宋朝會不會接受求和?若我是趙頊,我要是投降,而不是求和,求和只是勢均力敵才用的手段,現在遼國還有資格求和嗎?”
停一下,耶律洪基又道:“退一步,就算求和成功,那我們的帝號保得住?遼國只有戰死的勇士,絕無下跪的懦夫,朕決定遷都,就是不想跪在大宋面前。”
既然耶律洪基說得這么果決,耶律洪泰也不好再提向大宋求和,他只得問道:“皇兄打算遷都哪里?”
耶律洪基指著一幅攤開的地圖道:“朕打算分兩步走,第一步先在金山北面立穩腳跟,然后向凌山以西,以碎葉湖為中心,在那里重建大遼。”
金山以北是遼國擴張的最西,也就是上京道的最西端,那邊屬于乃蠻部的地盤,不過乃蠻部地域很大,金山北麓不是它的主要勢力范圍,那邊只有十幾個小部落,遼國倒是可以在那里立足,關鍵是碎葉的地區,包括從前的粟特九國,那邊是黑汗的地盤,遼國要向那邊擴張,一場惡戰免不了要爆發。
“陛下決定了嗎?”
耶律洪基緩緩點頭,“朕考慮了很久,已經下定決心了,雖然對付黑汗會是一場持久的戰爭,但我們和西州回紇的關系很好,而西州回紇和黑汗一直敵對,所以朕考慮可以聯合西州回紇共同剿滅黑汗,一旦滅了黑汗,遼國遷入碎葉,朕就可以把金山北麓的土地讓給西州回紇。”
“陛下,恐怕要幾代人才能實現這個夢想。”
“確實需要時間,朕希望用一百時間,建立一個西方遼國。”
“可是宋朝會不會將我們趕盡殺絕?”耶律洪泰低聲問道。
耶律洪基淡淡笑道:“對中原王朝而言,北方的威脅不是某一個游牧民族,匈奴走了,來了柔然,柔然走了,來了鮮卑,鮮卑走了,來了突厥,突厥走了,來了回紇,然后又是我們契丹,現在契丹要走了,那么又會是誰?烈山部、達旦部和乃蠻部,都有可能,朕相信宋朝更喜歡一個四分五裂的漠北草原,宋軍不會對我們趕盡殺絕,相反,宋朝會希望西遷后的遼國成為牽制草原三大部落的一支力量。”
“陛下要派人去和宋朝談?”
耶律洪基點點頭,“朕派出的使者已經上路了。”
三天后,耶律洪基頒布了遷都旨意,攜帶數十萬契丹和奚人遷都到上京道最西面的金山城,那是一個極為遙遠的地方,相距上京數千里。
消息傳出,朝野一片嘩然,反對者眾多,耶律洪基隨即下達第二道旨意,上京依然是大遼的都城之一,不愿西遷,可以選擇留下來,朝廷不會勉強,但遷都已經決定,不容反對。
反對無效,遼國上下開始向西遷都的各種準備,耶律洪基定下了時間,半個月后正式遷都,在下雪前抵達金山城 宋軍并沒有急于北伐上京,還在為北伐做駐準備,六十萬大軍的糧草和軍資,可以通遼河運到饒州長樂縣,這里距離上京就不到兩百里,不過遼河的上游有兩條,一條流向東北的河流依舊叫遼河,另一條向西的支流則叫潢水,上京就叫臨潢府。
六十萬大軍正浩浩蕩蕩向北而行,現在的宋軍已經不是三十年前的宋軍,從鯤州得到三十萬匹戰馬,還有河西以及從西夏、遼國獲得戰馬已經不下百萬匹。
六十萬大軍中雖然專業騎兵只有十五萬,但每個士兵都有一匹戰馬代步,使軍隊行軍不再艱難,速度也比較快,隊伍如一條河流在官道上流淌。
趙頊乘坐的馬車十分寬大,由數十匹挽馬拉拽,車廂就是數間移動的房子,有寢房、書房和小型議事房,長約三丈,寬達一丈,光下面的輪子就有八對,都是精鋼打造的車輪和車軸,還有橡膠車胎,行走得十分平穩,基本上感受不到顛簸。
在小型議事房內,天子趙頊、楚王范寧、左右相國富弼和文彥博以及樞密使韓琦等五人正在商議對上京的作戰。
范寧道:“上京內亂后,從兵力上看,上京只有七萬騎兵,但微臣獲得的情報,上京有人口三十萬,其中青壯男子十萬,如果全部動員起來,遼國的兵力瞬間可達十七萬,而且上京倉庫中至少還有三十萬皮甲和百萬支長槍和戰刀,這十萬士兵的戰斗力可能會弱一點,但如果為了生存,他們也會拼命,從這幾方面來看,奪取上京并不容易,還將有一場惡戰。”
趙頊沉思片刻問道:“遼陽城當時也有十幾萬軍隊,殿下不也一樣不傷亡一兵一卒,便拿下它了嗎?為什么上京不使用同樣的手段?”
范寧嘆息道:“遼陽城的戰役太慘烈,最終死亡近二十萬人,微臣可以承擔這個惡名,但陛下御駕親征,最好還是留下一個仁義之名。”
范寧的潛臺詞就是,如果你趙頊用了攻打遼東城的辦法,那暴君的名聲就逃不掉了。
趙頊一時間沉默了,宋朝的君主代代都比較看重仁義的名聲,如果一場戰爭導致普通百姓死傷數十萬,這個名聲確實不好。
富弼捋須笑道:“說不定沒有那么夸張,在宋軍的高壓事態下,遼國很快就會屈服投降。”
范寧搖搖頭,“據我所知,耶律洪基不是這樣的人。”
就在這時,外面有侍衛報告,“啟稟陛下,遼國使者求見,是遼國叁知政事韓孚。”
趙頊微微一怔,他隨即對韓琦道:“韓愛卿去接見一下吧!看看遼國使者想談什么?”
韓琦行一禮,匆匆去了。
趙頊見范寧面帶笑容,便問道:“范愛卿知道遼國使者要來?”
范寧點點頭,“只能說猜到他們要來,無非就是求和和投降,投降不大會,但求和肯定會有,或者就是像匈奴或者突厥一樣遠遁,游牧民族嘛!如果遼國這樣干,微臣一點都不奇怪。”
“范愛卿覺得我們有必要接受求和嗎?”
范寧想了想笑道:“如果是投降式求和,或許可以考慮,否則,陛下還是攻打上京更有意義。”
“請問楚王殿下,什么叫做投降式求和?”文彥博好奇地問道。
“就是以求和之名來掩飾投降之實。”
趙頊也有了幾分興趣,問道:“那怎么樣才算投降呢?”
“陛下,投降的一個前提就是去除帝號,耶律洪基接受陛下的冊封,遼王也好,遼國公也好,這些都可以商量,但耶律洪基必須要將至親的子孫質于汴梁;其次就是進貢,一旦遼國投降,如果還保持王國地位,那它就是大宋屬國,作為屬國,每年必須要向陛下進貢土地、五谷和人口。”
“那愛卿覺得耶律洪基會投降嗎?”
范寧搖搖頭,“遼國大臣會,但耶律洪基絕不會。”
這時,韓琦匆匆回來,他等上馬車稟報道:“陛下,遼國打算遷都,特來懇請陛下準許遼國西遷。”
眾人都很驚訝,遼國居然是要遷都,果然被范寧說中,契丹人想遠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