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范寧被請到鹿鳴書院趙修文的官房,他剛走到門口,便聽見房間里傳來趙修文的聲音。
“你們先去吧!怎么處理,縣學研究后再決定。”
片刻,門吱嘎一聲開了,明仁和明禮滿臉沮喪地走了出來。
他們看一眼范寧,同時搖了搖頭,無精打采地走了。
范寧知道他倆的麻煩大了,縣學教授們也不是傻子,他們平時的表現這么糟糕,一下子表現卓著,縣學怎么可能不懷疑。
范寧走進了房間,只見趙修文坐在桌前翻看著兩份試卷,他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學生參見教授!”
趙修文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范寧,我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情,讓我很難辦啊!”
趙修文的最后一句話讓范寧忽然看到一線希望,難道還有回旋的余地?
他沒有多言,繼續聽趙修文說下去。
趙修文把試卷往桌上一擱,“批閱試卷的教授出了一點岔子,沒有考慮到這兩人的平時情況,便直接給替他們評了上下分,復核也沒有提出異議。
直到公布了縣考榜后,有學生投訴他們二人考分異常,才引起縣學注意,縣學現在很被動,便直接把這件事丟給我,讓我來處理,我又能怎么辦?”
“教授認為他們是作弊嗎?”
趙修文點點頭,“很顯然的事情,不管他們有再多理由,憑我對他們的了解,我覺得他們應該是事先知道了題目,又找人幫忙答題,所以明顯看得出,兩人的答案都是一個人做出來的。”
“但沒有證據對不對?”范寧抓住機會指出了這個關鍵問題。
趙修文沒有回避這個問題,他坦然道:“確實沒有證據,而且學校也發榜了,按照校規,學校不能再處理他們,所以學校才讓我來處理,說實話,我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既然沒有作弊的證據,那學政總不能依靠自己感覺來做決定,沒有哪一條校規說,我覺得他們作弊了,所以就認定他們作弊,學政,這樣的決定只會讓人不服。”
趙修文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是老古板,堅持原則,不肯妥協?我當然要總體,關鍵是他們的事情沒有傷害到別的考生利益,這一點很重要。”
“那學政打算怎么處置他們?”范寧忐忑不安地問道。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一個原因,他們二人需要一個擔保人,如果你愿意擔保他們,我可以不再追究此事!”
“我愿意擔保!”
范寧毫不猶豫道:“如果找到任何證據證明他們作弊,我愿意承擔連帶責任!”
趙修文取出一份擔保書放在桌上,“簽字畫押,再按上你的指印,這件事就罷了!”
范寧提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指印,他把擔保書推給趙修文,心中還是有一點不解,就這么簡單嗎?自己的擔保居然會有這么大效果?
趙修文將擔保書連同試卷一起收起來,這才淡淡道:“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這個擔保,第一,你是他們的親屬,和他們的利益休戚相關:第二,你是縣里推薦的縣士,比普通學生更有說服力;第三,他們兩人就是在你的幫助下考進縣學,他們的表現,你脫不了干系。”
說到這,趙修文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當然,我本人也不想當這個惡人,所以給他們一次機會。”
最后一句話才是關鍵,趙修文若真想為難他們,重考一次就解決問題了,關鍵還是他對明仁、明禮的印象不錯,而且沒有損害到別的學生利益,趙修文這才給他們一次機會,否則十個范寧擔保也沒有用。
范寧連忙躬身行禮,“多謝學政寬宏大量!”
趙修文擺擺手道:“不說他們二人了,說說你的事情,這兩年你的成績很好,始終是鹿鳴書院第一,大家都看在眼里,對你的評價很高,在四個縣的競爭榜上,你都排名第六,這個位置比較尷尬,努力一把很可能奪取貢舉士名額,但稍微退步,后面的人也會超過你,我想知道你接下來兩個月的打算,你是怎么安排的?”
范寧撓撓頭,半晌道:“我沒有特別的安排,還是想多看書,和平時一樣讀書復習,我覺得沒必要刻意準備什么。”
趙修文并沒有強迫范寧參加什么補習班,他只是想提醒一下范寧。
“歷年的解試,縣學學生直接考上舉人的并不多,大多是從縣學出去幾年后,機會更大一點。
根本原因就在于縣學學生視野比較狹窄,對策題比較吃虧,我希望你有時間還是要多出去走走,深入了解民生,這對你寫對策題會有很大的幫助。”
“學生明白!”
趙修文又道:“高縣令建議將你們集中起來強化兩個月,但我和張教諭又商量了一下,覺得這種方式未必有效,我們還是給你們充分的自由,從現在開始,你們可以自己安排時間,愿意聽課也好,愿意去校外活動也好,縣學都不會干涉。
當然,高縣令的意見也要尊重,在科舉前半個月,你們十名縣士要在縣學集中,最后強化訓練半個月,這是有必要的,到時候我會安排人通知你們上課的時間和地點。”
“學生記住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學生告辭!”
“去吧!”
范寧行一禮,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趙修文笑道:“順便告訴明仁和明禮,他們的帳篷式蚊帳很不錯,謝謝他們的好意!”
范寧從趙修文書房出來,卻見明仁和明禮躲在外面偷聽,兩人正要問范寧,范寧卻抓住二人胳膊道:“先跟我下樓再說!”
他把二人拖下樓,笑著問二人道:“你們給趙學政送蚊帳了?”
明仁撓撓頭解釋道:“沒有直接送,只是給他試用幾個月,教諭和幾個首席教授那邊也送給他們試用,反響不錯,他們都很喜歡。”
“難怪學校對你們的印象不錯,算你們運氣好,我給你們擔保,趙學政不再追究你們作弊之事了。”
兄弟二人頓時歡呼起來,學校不追究,就意味著他們二人也可以稱為秀才,給了父母一個交代。
這比他們考上解試還要開心,考上解試只會出現在夢中,秀才稱號卻是真真實實拿到了。
“阿寧,謝謝你幫忙,今晚我們請你吃飯!”
次日一早,范寧和明仁、明禮返回木堵鎮,事實上,在縣考發榜后,上舍生便陸陸續續離開縣學回家,在家中悠閑渡過幾天后,然后再返回縣學,全力以赴準備九月份的科舉。
不過對于明仁、明禮而言,解試對他們已經沒有意義,他們志向不在科舉,他們需要繼續開拓周邊市場,推銷他們的帳篷式蚊帳。
中午時分,船只在木堵鎮碼頭緩緩靠岸,老遠,范寧便看見他父親的范氏醫館,就在碼頭的斜對面,一間五十余平方的屋子,每月租金要十貫錢,就算這樣,范鐵舟還打算再把二樓也租下來,開一家全科醫館,只是現在還在籌備階段。
“阿寧,去家里吃午飯吧!”明禮熱情地邀請道。
“你們先去吧!我去店里看看,回頭再說。”
范寧已經快兩個月沒有來奇石館,著實有點掛念。
“那我們先去了,你呆會兒自己過來。”
明仁、明禮向范寧揮揮手,快步往家里走去。
范寧上了臺階,來到父親的醫館,正在門口遇到了藥童阿慶,“阿慶,我爹爹在嗎?”
阿慶和范寧同歲,兩人只相差一個月,阿慶長得比較瘦小,足足比范寧矮了半個頭,他跟隨范鐵舟已經兩年多了,已經正式成為范鐵舟的徒弟,去年行了拜師禮。
“喲!小官人來了,師父正好出去,鎮西頭周員外父親扭了腳,師父親自去看一看,很快就回來,要小官人上樓坐一會兒?”
范寧抬頭看了一眼二樓,笑道:“二樓租下來了?”
“前兩天剛租下來,還在整理,回頭樓上就看內科了。”
“內科醫生招到了嗎?”
“好像招到了,是個藏書鎮的老醫師,這邊整理好他就過來。”
“我知道了,給爹爹說一聲,就說我在奇石館,有什么事情去那邊找我,沒事我就自己回家了。”
“我知道了,小官人放心吧!我一定師父。”
離開醫館,范寧快步向奇石館走去,鎮上和兩年前基本上沒有什么變化,還是那些人,還是那些店,每個人都在不慌不忙做著自己的活計,生活節奏十分緩慢。
范寧兩年半前奪得縣士魁首,早已被人們淡忘了,偶然遇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大家笑著點點頭,卻怎么也想不起這個少年曾在兩年半前風光無限。
走過趙狀元橋,在橋上便能看見奇石館的側面,這時,范寧卻無意中發現,奇石館大門前居然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這輛馬車是那么的眼熟。
范寧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