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槍改變了整個局面。剛才劍拔弩張的炸裂感頓時消失了,代之的是僵持下的暗流洶涌。
“退后!全部退后!把手里的家伙都扔了!”張向春大聲喊著。
他看向蘇勒坦:“小蘇,再給你一個機會,你現在到底站哪兒邊?!”
“春哥,千萬別沖動!”蘇勒坦答非所問地朝他嚷著,“搶東西只是坐牢,殺人可要償命的!”
“我殺了你們,別人找不到尸體,那就不算殺人。”張向春冷笑著說,“看樣子你已經王八吃秤砣,鐵了心——那我也不廢話了,來人,先給他們幾個捆起來。”
他回過頭去,正在招呼同伙的時候,槍聲響了。
張向春轉過身,他定定地看著我們,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槍口,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誰也別動!”
沈喻不知什么時候拿著一把槍,她舉著槍,對著那伙歹徒,厲聲喊道。
有個大漢還想躍躍欲試,他伸出一條腿去夠張向春落在地上的那把槍。
砰——!
又一聲槍聲想起。沈喻這下打呲了,那子彈從人縫中穿過去,把柏芽兒的遮陽帽嗖地打飛了。
對面傳來一陣喧嘩。秦亞夫趁機上前,把張向春的槍撿到手里。我低頭看向張向春,只見他胸口汩汩流著血,嘴里還大口大口地,就像離水的魚不停吞著空氣似的。
“都跪下!”秦亞夫指著那些人,他又看一眼蘇勒坦,“小蘇,弄點兒繩子,把他們捆起來!”
蘇勒坦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沈喻回頭看看他,說:“關鍵時刻,你還算守住了底線。”
盡管聞廷緒一百個不樂意,但在大家的堅持下,我們還是給葉城警方打了電話。
在等到警方到來之前,我們專門騰出兩個帳篷,把那伙人都塞了進去。
我們把汽車、食物和水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們就算能掙脫繩索逃走,恐怕在茫無人跡的沙漠里也無法生存。所以,他們只能老老實實待在那里。
因為張向春的尸體就擺在他們面前,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看見同伙的尸體,他們也知道我們是沒有底線的。
其實后來我們也試圖救治過張向春,但沙漠里醫療條件有限,沈喻那一槍打穿了肺部,溢出來的鮮血堵塞了呼吸,所以還沒到晚上,張向春就斷氣了。
“你怎么會有槍的?”我問沈喻道。
“林瑛給我申請的,以防萬一。”她對我說,“別忘了我上飛機安檢還走的特殊通道。”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說。
沈喻一直有些恍惚,畢竟今天她剛剛殺死一個人,即便他是個兇頑的歹徒,那種殺人后的痛苦糾結恐怕也不是我能體會的。
張向春的同伙交待了罪行,跟我們設想的大同小異。聞廷緒當初在這邊找熟悉沙漠探險的人員,他們這伙人就盯上了這只“大肥羊”。他們摸清了聞廷緒來葉城的目的,然后假借一間沙漠旅行社,向聞廷緒推薦了人當司機。
至于蘇勒坦,他卻是個例外——原來張向春推薦了三個司機,可聞廷緒來前那天,另一個司機夜里喝醉被抓了酒駕,旅行社只好趕緊抓他來頂缸。好在蘇勒坦跟張向春也熟悉,所以兩邊都沒有特別計較這個替補。
而且,張向春覺得有足夠自信能說服蘇勒坦,只不過后來蘇勒坦被華鬘單手拽車嚇破了膽,成了我們忠心不二的粉絲。
至于亞吐爾村,張向春確實是亞吐爾村民,也跟張向陽同族,不過他們家早就搬走了,而且他對什么西夜遺址根本沒什么執著的念想。
亞吐爾現在已經成了空心村,所以張向春帶著另一波人在那里租了房子,打聽聞廷緒什么時候要來,就提前住進去裝村民——那里此時此刻留居的只有老幼病殘,所以只要選向導,就可能會選中他們幾個。
除了司機、向導,張向春還專門布置了一個“口袋”。
他挑選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家伙,把他們派到了一個偽造的“古城”,沙漠里的一處烽燧遺址待命。
因為西夜國這個遺址,在葉城當地傳說了無數年,有許多人都曾經入沙尋古,但全部無功而返。張向春從來就沒有相信過這次能找到西夜,所以他只想趁火打劫,把我們騙去烽燧,然后搶錢搶機器,最后把整隊人往黃沙里一埋——別說找到尸體,就連味兒都聞不出來。
沙漠不像大海,尸體在海里還能浮起來,還有可能被漁船和商船發現。但沙漠卻只會把尸體掩埋得越來越深,更不會有什么人愿意深入沙漠,因為這里沒有生命,也沒有可供收獲的東西。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這次西夜之行雖然危機重重,但居然發現了古城遺址,找到了舒云的干尸,不得不說是一場小概率事件。
大概老天也看不過去,因此才想還聞家清白吧。
那天夜里,趁著沈喻還在,我們終于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聞牧山當年的背包。
聞廷緒獨自一個人躲在帳篷里,他是對真相有最強烈感情的人,但到了最后一刻,反而不敢面對真相起來。
“兄弟,都交給你了。”他拍著我的肩膀說,“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下。”
我點點頭,走出了帳篷,沈喻正在外頭焦急地等著我。
“快點兒!都十點了,要不我還得隔一天才知道背包里有什么!”
“秦亞夫和蘇勒坦在看著犯人。柏芽兒已經準備好了,工具齊全,絕對不會傷害包里的物品。”我問。
沈喻猶豫一下,但是她又搖搖頭,笑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算了。”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也沒有多問,只是陪著她走進帳篷。那里頭燈火通明,柏芽兒把背包擺著最中央的桌子上,桌上鋪著白布,她也戴著白手套,正望著我們。
“兩位,咱們開始吧。”她對我們說。
我望著那個背包,很難想象二十多年前流落沙漠的東西還能保存如此完好。我想都是因為那個土墻的夾角保護了它。
沈喻戴上手套,走向背包,我知道,這里面藏著的不光是一段歷史,而且還可能有鮮血淋漓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