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上典籍豐沛,但可憐的書卷總毀于兵火動蕩。西漢成帝的時候,點校天下圖書,收集了三萬三千多卷,但隨著三國兩晉動亂,到東晉初年,江南的官府只剩下三千多卷藏書。
南朝梁武帝的早年,社會比較安定,梁武帝父子都重視文化,因此讓天下獻書,首都建康共收集圖書八萬多卷。
梁武帝是個推崇文化至極的皇帝,他的兒子們也都跟父親一樣知書達理,一個個文質彬彬仿佛大儒。
三國時候有“三曹”的說法,指的就是曹操、曹丕和曹植,他們雖有帝者、王者的身份,但在文化上也造詣極高。
而南朝的時候,也有“四蕭”的說法,指的就是梁武帝蕭衍,以及他的三個兒子——昭明太子蕭統、梁簡文帝蕭綱和梁元帝蕭繹。
梁武帝是個長壽皇帝,他有八個兒子,其中長子蕭統很早被立為太子,但熬了多年沒熬過老爸就去世了,之后三子蕭綱繼為太子。
為什么沒傳給二兒子呢?因為他的二兒子蕭綜,傳說是前朝南齊皇帝蕭寶卷的遺腹子,并非梁武帝親生。
蕭繹是梁武帝的第七個兒子,他被封為湘東王,在荊州這個地方當刺史。
可惜他雖然貴為王子,但少年時就遭遇了人生打擊。
蕭繹生下來就天資聰穎,是個地地道道的學霸,而且特別勤奮,勤奮到讓人嫉妒的那種。
他勤學苦讀到什么程度?每天讀書讀到半夜都手不釋卷,甚至睡覺的時候都讓侍者在旁邊給自己讀書。
古代沒有電燈,長期挑燈夜讀,眼睛肯定不好。加上蕭繹特別刻苦,所以長期熬夜,沒有鍛煉,于是生了一場重病。
父親梁武帝看兒子生病心疼,趕緊找了最好的大夫,還親自給他送藥。沒想到的是用藥太猛,一下子把孩子的一只眼睛給藥瞎了。
蕭繹從此一目失明,兄弟們敦睦親悌,雖然不明說,但還是會暗地里歧視他。尤其是他的弟弟老八蕭紀,因為是最小的兒子,平時最受父親寵愛,沒少嘲笑七哥是獨眼龍。
所以,無論是資歷還是相貌,蕭繹自知絕不可能繼承皇位,所以潛心學術,勤學苦讀。
蕭繹詩寫得好,書法一流,畫畫也很出色,被時人稱為“三絕”。他寫過一篇《采蓮賦》,那些輕巧的文字、活潑的描寫,現在讀起來,都讓人拍案叫絕。
賦里面還記錄了當時的一首民歌——“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這也是“小家碧玉”成語的來歷。
可惜蕭繹讀書認真,但娶了一個性格不合適的老婆。
蕭繹的老婆名叫徐昭佩,徐昭佩是將門之后,性情豪放,她不喜歡讀書,卻喜歡喝酒,而且酒品不好,每喝必醉(跟華鬘有點像),喝多了就吐,經常吐蕭繹一身。
蕭繹是個讀書的斯文人,怎么忍受得了醉醺醺的妻子,慢慢他就疏遠了徐昭佩。
徐昭佩也是個猛人,她見丈夫不來,索性開始折磨他。
她故意把自己臉化妝化一半,還跑到丈夫面前去晃悠——你不是一只眼嗎?老娘也化個半面妝,配不配?
蕭繹氣得要死,他索性徹底跟妻子斷了往來。但徐昭佩也不是吃素的——你跟哪個小妾走得近,老娘去找哪個小妾噓寒問暖,摸摸底細——如果這小妾懷孕了,那對不起,老娘連母帶兒都要殺了!
活脫脫宮斗戲的始祖啊!
徐昭佩除了給蕭繹斷后,還不忘了給他戴綠帽子。她不但跟僧人私通,還勾引蕭繹的隨從美男子暨季江。暨季江嚇壞了,他感慨地說,徐娘半老,猶尚多情啊!
所以,這兩口子,在歷史上留下了“小家碧玉”和“徐娘半老”兩個成語,也不枉夫妻一場。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蕭繹很快知道了妻子的所作所為,他照著鏡子,望著自己頭上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氣憤萬分!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已經出離憤怒了!
于是,蕭繹做了一件大事!
老老實實的讀書人做事方法果真很另類,蕭繹一沒有離婚,二沒有賜死,他反而把妻子跟別人亂搞的行為,用自己的生花妙筆一一寫了下來,而且還抄成了傳單,貼得王府上下到處都是!
王府上的人都驚呆了——還有這么干的?!
后來,徐昭佩毒死了蕭繹的愛妃王氏,而且兩人唯一的兒子也在軍中溺亡。蕭繹這才逼著徐昭佩投井自殺,妻子死了,蕭繹還恨恨不已,專門為她寫了一篇文章,題目就叫《蕩婦秋思賦》……
如果天下太平,蕭繹雖然行為有點兒藝術,但他肯定會和父兄一樣,在中國文化史上留下赫赫大名吧。
可惜,好云易散玻璃脆。蕭繹的父親晚年昏聵,招納了北朝的一名叛將侯景,正是這個侯景,他發動了南朝歷史上最惡劣的一場叛亂,基本上把江南這塊富庶之地踐踏成了廢墟。
侯景率叛軍南下,圍困都城建康,梁武帝急忙下令諸子勤王。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那些文質彬彬、道貌岸然的兒子們,非但沒有盡力救父,反而自相殘殺了起來。
因為他們各自都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繼承皇位的希望。
兒子指望不上,侯景叛軍很快就攻占了建康,他們占領皇宮,燒殺搶掠,裸剝士女,無惡不作。建康這座當時世界上最大、最富庶的城市,恍然之間已經成為了人間地獄。
梁武帝當年已經八十六歲,他雖然兵敗,但天威猶在,于是詔侯景進殿面君。侯景本來是兇神惡煞的一介武夫,而梁武帝此時已經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侯景混不吝地帶了五百甲士,還全副武裝,扛刀執尖,惡狠狠地來到殿上。
可是,當侯景見到巍然端坐寶座的老皇帝時,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變慫了。
他本來是勝利者,篡逆者,他現在掌握著這個老翁的生死。
但他的腿抖得厲害,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利索,他像個普通臣子似的,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