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華鬘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華鬘精神抖擻地拉著我又去了RL酒吧,說昨天的食物是她來人間這么久吃過的最好的食物。
我聽了竟然有點愧疚——看來以后還是要多帶她出來加加餐。
然而很快,桌子上一個接一個壘起的餐盤讓我的這點心思瞬間煙消云散。最后,我不得不扶著再次醉倒的華鬘,在夕陽的余暉下,踉踉蹌蹌地回了家,然后拖著疲憊的身軀,沉沉墜入夢鄉......
......
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一下猛地坐了起來。
雖然還拉著窗簾,但從簾隙透過的陽光可以判斷,現在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既然已經是新的一天,那發出聲音的人應該不是華鬘,而是沈喻了。
想到這里,我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你——醒了嗎?”我站起身,朝臥室方向望去。
臥室的門半開著,我偷偷巴望一下,發現床上已經空無一人。
這時候,我聽見衛生間的門嘎達一聲打開,回頭望去,只見沈喻正穿著睡衣,用毛巾裹著頭發走了出來。
從醫院帶華鬘回家的時候,我曾經按照沈喻的喜歡給她買了一套睡衣,但華鬘嫌棄那身衣服“裹得太嚴”,寧可穿我的T恤也不穿那套睡衣。
沈喻擦著頭發,惡狠狠看我一眼,走到窗口,一把扯開窗簾。
此時正是暮春。清透的陽光穿過玻璃照進屋子,連屋里飄飛的纖塵都被照得無處遁形。
她不睬我,只是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然后端起一杯白開水喝著。
“要不要——我去做早飯?”我知道她心情不好,趕緊討好地問。
不料不問還好,一問這個她反而怒火中燒,她拍著鼓隆隆的小腹,沖我喊著。
“早飯?!你覺得我還吃得下嗎!”
我猛地一拍腦門,昨天光顧把華鬘灌醉,忘記讓她用“消解”的能力,在變身前將吃下去的東西消化盡了!
“從四點我就被撐醒了,不光這樣,腦袋還被宿醉搞得生疼!”沈喻氣得渾身哆嗦著,“我在馬桶上蹲了半小時,然后泡了個熱水澡,又圍著小區跑了兩個來回,出了一身臭汗!回來又泡一個熱水澡,這才剛剛緩過勁來!你倒好,躺在沙發上,打著呼嚕,冒著鼻涕泡,睡得跟豬一樣!”
“我……我是怕她晚上胡鬧,所以才由著她吃飽喝醉的——要不她那力氣,要是存心想強暴我,還不跟強暴一只小雞崽子似的……”
我站得遠遠地朝她解釋,生怕她惱火至極,把玻璃杯丟過來砸我。
沒想到,她聽了這話倒沒有動怒。
“嗯,半夜醒來,我發現身上衣服紋絲未動,渾身都是臭乎乎的酒氣,就明白你的用意了——這一點,你做得很好。”她有些贊許地點著頭說。
“謝謝領導表揚。”我嘿嘿笑著,心想昨晚上幸虧自己留了個心眼,當時要是貿然給華鬘擦洗,今天早上就被沈喻抽筋扒皮了。
“我的手機呢?”她終于換了話題。
我趕緊把手機拿給她——華鬘切換出來后,我總擔心她亂說話,所以就把手機全收在自己包里了。
這時我忽然想到,昨晚臨睡時,自己好像也有電話沒接。
我也打開手機,只見上面彈出數條微信,都是林瑛發過來的,叫我給她速回電話。
沈喻也在看手機,她皺起眉頭,不用說,林瑛肯定也找她了。
“要不要,我給她回個電話?”我問沈喻道。
“不用了,她給我留言了——杜建生自殺了。”
“什么?”我嚇了一跳,“自殺?”
“就是昨天夜里,跳樓,摔得七零八落的——林瑛還把遺書拍下來發我了。”她拿著手機朝我晃晃,“大概警方已經確認了自殺行為,所以林瑛也沒再驚動咱們吧。”
她把自己手機遞給我——以前她對私人物品特別注意,從不讓人觸及自己隱私,但最近大概我倆頻遭患難,她已經不再糾結好多問題了吧。
起碼,對于住在我家里的事,她今天就沒再提起。她現在肯定已經意識到,如果自己獨居,那切換到華鬘狀態簡直無法收場。
沈喻是個聰明的人,聰明的人雖然都有奇奇怪怪的個性,但他們能洞悉狀況,知道什么時候該堅持,什么時候該遷就。
所以,她應該還是相信我的,只有我能在她缺席的狀態下,替她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和原則。
我又想起伏擊背鍋俠那晚,我倆蜷縮在柜子那小小的空間里,互相支持,互相依賴,那是一段短促但美好的時光。
后來醫生從沈喻身上發現了一雙對戒,我也相信,那本來是給我的東西。
可就在離幸福一步之遙的時候,整個世界天翻地覆。
一場車禍,物是人非,即便她之前下定過跟我一起生活的決心,但現在的心情和狀態,肯定已經徹底改變了。
其實,我何嘗不也是如此呢?——如果不能徹底解決發生在我倆身邊的一系列問題,就無法做好長相廝守的準備。
“又發什么呆呢?!”她不滿地問我一句。
我這才緩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接過她的手機,但因為剛才腦補的時間太長,手機已經黑屏了。
我下意識地用自己的指紋按了一下,沒想到手機居然解開了。
“這是……”我目瞪口呆地拿著手機,問沈喻道。
她依舊表情冰冷:“哦,夜里趁你在沙發上沉睡,我拿著你右手大拇哥,在自己手機里做了個指紋備份。萬一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用我手機處理應急情況。”
“那,你剛才還裝作找不到手機,問我要……”
“老娘樂意,給你個面子,不行嗎?”她又白我一眼,“啰嗦什么,趕緊看!今天還有事兒要做!”
我低頭一看,只見手機里是林瑛發過來的一張圖片。我打開圖片,發現那正是杜建生的遺書。
令人想不到的是,杜建生雖然看上去性情粗魯,總是啰里啰嗦,仗勢逼人,但寫起東西來還是蠻簡潔清晰的——這大概也是他能夠在商界成功的真正原因。
遺書很長,大概有三四頁的樣子,而且全部手寫,看樣子應該沒有什么問題。如果是偽裝的自殺,兇手是無法逼迫死者寫如此長而詳盡的遺書的。
首先,杜建生說明了自殺的理由,他檢討了自己對家庭的忽略,他覺得雖然從無到有,從窮到富,事業攀上了高峰,但最終換來的卻是家破人亡——現在整個杜家,除去自己,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他有種深深的寂滅感。
接著,他把身后的財產進行了分配,一部分已經投資出去的財產,他表示將無償轉交由實體管理者所有或處置。
至于自己的詠升集團,他委托幾個人成立一個基金,通過基金繼續管理和進行運作。
除此之外,杜建生還分別指定了幾筆捐贈,捐贈對象既有公益團體,也有個人。
在遺書的最后,杜建生還發表了幾句奇怪的感慨。
“……西疆有鹿石,早年我在那里做工,曾仰望星空,見過異象。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人生一世,只是一時。相對于死,僅為偶然。死生顛倒,才是永生。”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說,人生其實只有短短百年,但死后則是漫漫千萬年,如果把生前和死后的時間顛倒一下,那才是真正的長生了。
他或許想表達的意思是人生苦短,死也并不是那么可怕吧。
沈喻見我看完,伸手把手機收了回來。
“你怎么看?”她問我。
“杜建生雖然不討人喜歡,但就這樣自殺還是挺可惜的,杜家一下子就沒人了吧。”我說。
“不,”沈喻斬釘截鐵地說。
“杜建生的自殺,是假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