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子晉心里一顫,他跑進電梯間,但電梯間里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他忽然想到了,電梯間的旁邊有個安全門,里面是個安全通道,杜萬芊是在樓道里說話。
不知道為什么,一聽到杜萬芊的聲音,冉子晉忽然就沒有底氣了。他兩條腿不知怎么就又抖了起來,他只好躡手躡腳走到樓梯門旁邊側耳傾聽。
隔著厚重的鐵門,他果然聽到安悅的哭聲。
“我們杜家你也是知道的,想逼一家人去死,那太容易了。”杜萬芊夸張地說,“我今天讓老吳通知你一聲,讓你來找我,就是不想讓你死得不明不白,因為我要讓你知道,你為什么非死不可。”
“為什么?”安悅低聲下氣地問道,“我從來都不認識你,我到底犯了什么錯。”
“你犯了什么錯?哈哈,因為我喜歡的男人居然暗地里喜歡你,這就是你的原罪。”
“什么?”
冉子晉聽到安悅驚訝的聲音。
“難道會有人喜歡我嗎?”她震驚無比地問。
“媽的,對啊,一個瞎了眼的家伙居然喜歡你。”
“哈哈哈哈!”安悅忽然止住了哭聲,她不知為什么竟然放聲笑起來。
“你、你他媽笑什么?”
“哈哈哈,”安悅還在笑著,“居然有男生喜歡我,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人看上我這種人,居然真的有人會暗戀我啊,這個男人居然寧可不愛七個零,也要暗戀我!哈哈!”
“你他媽再笑,再笑我就把你弄死!”杜萬芊好像有些慌亂。
“哈哈,謝謝你,杜萬芊,你告訴了我一個內心最渴望聽到的消息——真的,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會喜歡我,我就是一個卑微、無助、像老鼠一樣活著的人。從上小學開始,大家就都來欺負我,甚至有別班的人在課間還慕名跑到我們班里來打我。我活在被羞辱里面好多年了,我就是別人眼里的笑話。雖然內心渴望,但我知道,自己這種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但你說有人暗戀我,是真的嗎,還是在同情我?”
“去你媽的,誰會同情你個騷貨!”杜萬芊罵罵咧咧的,“我都不知道那條傻狗為什么會瞎了眼看上你!你今天必須給我去死!因為那條狗居然為了你把老娘都拒絕了!”
“真的嗎?哈哈!”安悅笑著,那聲音說不出是瘋狂還是喜悅。冉子晉現在太想沖進去了,他想大聲地告訴安悅,自己就是喜歡她的那個人。
但——他還是沒有膽量,他怕杜萬芊,或者他根本不敢對安悅表白,不過讓他心安的是,安悅如此高興,可能不會再去自殺了。
“不要笑了!不要笑了!”杜萬芊歇斯底里地吼著,聽聲音她反倒像那個想要自殺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太開心了,但所有一切都是不可持續的吧,如果他真正認識我、了解我之后,他肯定會對我喪失信心的,對吧?”
“不可能,我根本不可能讓他認識你的!”杜萬芊朝安悅嘶吼著。
就在這時,樓道里傳來一聲奇怪的聲音。
是一聲尖利的聲音,就像泡沫塑料劃過玻璃一樣。
冉子晉忽然想了起來,其實春暉樓的樓道有個折彎,而那地方的墻壁上也有一個小小的通風窗口!
難道有人打開了那個窗口,難道是杜萬芊想把興奮不已的安悅推下樓去?
冉子晉心里一驚,他終于鼓足力氣,把樓梯門拉看一條縫隙。
透過這條縫隙,他驚訝地發現安悅已經披頭散發地坐在了通風窗的窗沿上。
“謝謝你,杜萬芊。我聽到了最期待的消息,但是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多么卑微低下的人,我不敢去愛,也不敢去接受愛。我早就想過去死,我只是不甘心。但現在我沒什么牽掛了,何況我的死還會有價值,還會拯救我的家人——還有,如果我死了,他一定會永遠懷念我的,對嗎?”
“沒有人他媽懷念你,你快去死吧!”杜萬芊惡狠狠地說。
安悅坐在窗沿上,冷笑著擼開袖管,指著手腕處的兩條傷疤說:“我早就試過去死了,我得抑郁癥好久,每天都在深淵里痛苦地活著,連晚上睡覺都在夢見去死。不過,我死之前居然能讓七個零這么歇斯底里,想想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啊。”
“不要!”冉子晉一把推開門沖進樓梯間,“不要死,你不能死!”
“你……”淡淡的月光透過窄窗灑進來,只微微照亮了窗口那一片狹小的空間。
黑暗中,一切都看不清楚,但是他感覺安悅的目光在看向自己這個方向。
“我是那個喜歡你的人!”他竭盡全力大聲喊了出來。
“真的嗎?真的嗎?”他聽到安悅在窗邊喃喃地說。可就在這時,杜萬芊卻像只母狼一樣嚎叫著,她一個箭步沖過去,雙手伸出朝安悅猛地推過去——
“不要——”冉子晉撕心裂肺地喊道,他不顧一切地朝通風窗口跑過去。
“謝——”他依稀聽到夜幕中傳來安悅的喊聲,隨即便是重重的墜地聲。
他一把推開神色猙獰的杜萬芊,扒著窗口使勁往下伸手,好像這樣就能救回安悅一樣。
良久,他收回胳膊,趴在窗口上,捂著自己的臉放聲大哭。
杜萬芊被他推得直往后退了幾步,卻沒有像以往一樣發怒。
她臉上的憤恨猙獰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慌無措——她第一次親自動手就出了人命,還被人看到了!
冉子晉哭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倏地站起來朝著杜萬芊嘶吼:“你這個殺人兇手!我要報警!你害死了安悅,你會有報應的!”說著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本來杜萬芊還僵在那里,身體微微顫抖著,聽了這話她反倒鎮定下來。
她快步走上去,一巴掌打飛了冉子晉手里的手機。
“你他媽喪心病狂了?老娘這么喜歡你,你還敢報警?”
“你殺人了!”冉子晉大聲喊著。
“殺人?是那個騷貨自己坐到窗臺上去的!我只是想過去把她拽下來!——老娘算看透你這個男人了,你報啊!你報警我就說是你推的她。反正這里也沒有監控。到時候看誰倒霉!”
“你、你!……不對,她身上有你的指紋!你誣陷不了我!”
杜萬芊冷冷一笑,說道:“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人來收拾……抓著你按幾個手印似乎不是什么難事吧?你說呢?”
冉子晉看著她,活像看著一個惡魔。
“還是你要比比速度,看看到底是你的警車快,還是我招呼的人來得快?”
冉子晉低頭不敢再吭聲。
他好不容易出現的勇氣早在前一刻就用完了。
現在報警不僅不能為安悅討回公道,反而會搭上自己,得不償失。他這樣想著,使勁各種借口來說服著自己。
——你還不是瘋狗,你比不上瘋狗。
——來日方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找借口似乎一直是他的強項,但無論多少借口,似乎也壓抑不住他心底的悲傷。
他終于雙手捂著臉,低聲哭泣起來。
“瞧你這熊樣!趁著老娘對你這張臉還有點兒殘存的好感,你好好掂量一下!”
杜萬芊冷哼一聲,噔噔下樓離開了。
杜萬芊一走,冉子晉就失力般癱在地上,他忽然想到,自己也應該盡快離開這里。
他為自己還有這樣理性的想法而羞愧,他應該才是安悅所說的那種卑微低下的人吧?
——卑微地在世界上茍活著,低下得連著自己喜歡的人遇險都不敢去救,甚至不敢去揭發害死她的人。
冉子晉爬了幾次才從地上站起來,他感覺自己的腿就像煮熟的面條一樣無法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