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剛接通手機,我就聽到林瑛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大小姐,杜萬芊那個案子有新情況了!”
“人找到了?”
“找到了,不過,找到的不是人,是尸體。”林瑛焦慮地說。
“什么?”沈喻大吃一驚地問著,我聽出她確實十分意外,就連聲音都變了。
......
蘆橋濕地公園在魏陽區的東北郊,濕地公園里有七個大小不一的陂塘,陂塘上是一片又一片的蘆葦蕩。
張秀英是濕地公園后勤部的保潔人員,因為公園面積很大,還被一片一片的湖水、沼澤分隔成許多區域,所以每個保潔員都負責一小片區域。
張秀英就是負責兩個蘆葦蕩之間的一條園區柏油道和兩條木板路的清掃。
清掃工作一般在清晨開園前就開始了。早上的垃圾一般都是夜里的落葉,張秀英一路掃過去,當掃到一條木板路盡頭的時候,她發現那里有一堆鼓鼓囊囊的“落葉堆”。
木板路盡頭就是蘆葦蕩,這條路昨天閉園后張秀英曾經打掃過,她并沒有發現那么一堆落葉。
難道有人在搞什么惡作劇?
張秀英有些生氣,她拿著掃把走過去,朝那堆落葉狠狠撲了一下,落葉被嘭地撲開,里頭頓時露出一個蜷成一團跪在那里的人來。
那個人是個長頭發的女孩,但她已然面無血色。
張秀英嚇得大叫一聲,扔下掃把就朝保衛處跑去。
......
我們匆忙趕到蘆橋公園,誰知道剛推開保衛處的門,一雙干巴巴的手就嗖地伸了出來,一把將我抓住。
我嚇了一跳,抬頭就看見一個干枯的女人用力攥著我的手腕,她的力氣特別大,指甲都要摳進肉里似的。
“死人了啊!”她朝我大聲嘶喊著,“了不得了,死人了啊!”
我嚇得惶然不知所措,幸虧這時候一個保衛處人員沖出來把她的手使勁掰開,然后一邊把她往回拽,一邊忙著跟我道歉。
“她就是我們這兒的目擊者張秀英,那人死得太可怕了,張大姐嚇得精神都出問題了。”
張秀英被那個保安拉開,但還是坐在長椅上渾身篩糠。
“那個人死了還睜著眼啊,眼睛瞪得圓圓的,眼白特別多。她腦門上還被刻了個帶血的字兒,嚇死人了!”
她反反復復地拉著每個人說著這句話,就像瘋子一樣。我看看自己的胳膊,發現已經被她掐出了幾道深深的淤痕。
“沒破吧?”沈喻伸過頭來問我。
“沒、沒破——謝謝關心——你竟然開始關心我?”我受寵若驚。
“關心你個毛啊,別自作多情。”她倏地轉過頭去。
這時余以清推門走進來,見了沈喻頓時滿臉堆笑。
“沈老師,您終于來了。你可不知道現場那邊……”
“是不是死者家屬在鬧?”
“那還用說!您趕緊跟過去看看吧!”
......
我們坐著公園的電瓶車往蘆葦蕩走去,拐了兩個彎,就看見前方已經拉了警戒線,一堆人在那里圍著,一輛賓利橫在馬路正中間,老遠就聽到杜建生那嘶啞的聲音。
“我女兒現在死了,你們都要負責任!我報警讓你們找人,一個個都玩忽職守!”
電瓶車繼續往前開,就聽杜老板在挨個罵著。
“姓林的,你身為主持工作的副隊長,長得跟個學生似的也就算了,沒想到做事也這么不成熟!你就眼睜睜看老百姓被殺?你要第一個負責!”
“姓邢的,你身為刑警隊副隊長,自己還他媽姓邢,你甩手不管,你也要第一個負責!”
“姓那個什么的,你……第一個負責!”
“芊芊!芊芊!爸爸來晚了啊!”
沈喻一臉沉重地下了車,余以清站在旁邊,顯然心情也不怎么好,她嘆口氣吐吐舌頭說:“唉,雖然是死者家屬,咱們也替他心痛。但不得不說,男人要撒起潑來,真比潑婦還潑。”
電瓶車停在路邊,沈喻跟我剛朝現場走去,杜建生就紅著眼撲了過來,幾個警察趕緊抱住他,他一時掙扎不脫,卻還沙啞著嗓子吼著。
“姓沈的,你身為大學老師,不接我女兒失蹤的案子,更他媽要第一個負責!”
沈喻低著頭沒理他,繼續朝現場走去。我理解她的心情,之前她雖然推斷出了杜萬芊從家里溜出去的方法,但她和林瑛都認為杜大小姐跟上次一樣,只是跑出去玩玩,都沒想到現在居然真出了人命。
林瑛看見她,也苦笑一下。
“怎么不以襲警的名義把他帶走?由著他在這里鬧,破壞了現場就更被動了。”她翻了一眼林瑛。
“我等著他襲我呢,可這家伙光撒潑不動手,我早就煩了,要不是看他是死者家屬,情緒激動有情可原,早讓人把他請走了,唉。”林瑛一腦門子官司。
杜建生沖沈喻吼完,見沈喻不搭理他,站在原地直喘粗氣,幾個警察看他不再那么激動了,便也松了勁,拍拍他的肩膀讓他節哀,沒想到他換了目標,突然沖過來一把扯住我,氣勢洶洶地問道:“姓什么的!你這個姓什么的!你也得負責!我的寶貝女兒不能無辜橫死!”
他抓住的正是我剛被張秀英抓傷的胳膊,我疼得直呲牙,加上看他剛才辱罵沈喻,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火,登時就發作了。
“我姓什么用你打聽?你是不是也要我第一個負責?你身為父親,整天縱容女兒飛揚跋扈各種得罪人,你不看管女兒,讓她曝尸荒野,你難道不應該第一個負責?”。
“我……你……”杜建生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開口撅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瑛回頭,給我一個贊許的目光。
她指指正在低頭勘察尸體的沈喻,用口型對我說了句“她笑了”。
“我——老子跟你拼了!”杜建生惱羞成怒,沖過來一把揪住我衣服,朝我揮拳就打。
草坪早上很滑,他突然撲到我身上,我腳底不穩,一腳踩空仰倒下去。不過杜建生也一拳揮空,他隨著慣力一頭扎在地上,摔了個狗啃屎,滿嘴都是草和泥。
“小余,趕緊把他帶走,要不現場都被破壞了。”林瑛皺著眉頭說。
余以清兩條大長腿跑起來飛快,她指揮著兩個警員把杜建生攙起來拖著往警戒線外走去,杜建生的司機趕快跑過來幫忙,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杜老板塞進車里。
“那個誰!你給老子等著!你敢摔老子一個跟頭,老子不找人滅了你就不姓杜!”杜建生猶自不依不饒地搖下車窗朝我喊著。
“他好像一鬧起來都把自己女兒死了的事情忘了。”林瑛聳聳肩說,“也算一種解脫吧。”
我走到沈喻身邊,她正蹲在草地上,面對著杜萬芊這位她曾經的學生的尸體。
杜萬芊的尸體跪在草坪上,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后,屁股坐在后腳踝上,仿佛古代人的長跽一樣。
她頸部赫然有一道翻起肉皮的很深的傷口,看樣子是被人割了喉嚨,但是周圍并沒有血跡。
顯然,這里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