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不說話,她從包里拿出一包紙巾遞給我,隨后問林瑛道:“你們發現什么疑點了嗎?”
林瑛揮揮手:“施鰱,你最早來勘察的,你說說。”
施鰱是個重度鼻炎患者,他每次說話都囔囔著鼻子,而且經常打噴嚏流鼻涕。
關鍵是他動不動就抬手用袖子去擦,搞得袖口老锃亮锃亮的,看著比兇殺現場還惡心。
施鰱“哎”了一聲走過來,他拿著日志本,吸溜著鼻子,開始嗚嗚囔囔地說著。
“現場初勘后,案件的疑點還挺多的。從出入口來看,別墅后門鎖那里有很重的撬痕,兇手應該是從后門進來,然后又從后門離開,看上去像是入戶盜竊的人;從致死原因來看,初步判斷是兇手將被害人分別用鈍器擊昏,然后拖進浴室,再找來電鋸直接切下頭顱導致死亡——哦,電鋸原來就放在受害人家里的后院,他們家這幾天正在修理木板墻……不過,看頭顱擺放的樣子,似乎是進行了什么邪教儀式的樣子。”施鰱說著說著就有點跑題。
“對,那三顆腦袋太詭異了,還被清洗化妝……感覺像是召喚惡魔之類的。”我終于插嘴說。
“惡魔?那這案子得找驅魔人啊!”施鰱這家伙是二次元生物,腦殼還有點問題,動不動就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每次亂說都會被余以清暴擊。
“世界上應該沒有惡魔吧?只是有人變成了惡魔而已,所以才有邪教啊。”我說。
“你怎么知道沒有惡魔?”沈喻忽然冒出一句,懟得我夠嗆。
“與其說是邪教,還不如說有點像變態殺手,但又是孤立的個案。”她又開始自言自語。
林瑛臉色有些沉重。
“要是變態殺手的話,一般這種都不會是孤立案件,那將來還會有類似案件發生的。”
“不會再有了。”沈喻冷靜地說。
我們都驚訝地看著她,她抬頭看著林瑛。
“你能分辨出兇手是男是女吧?”
“雖然兇手很小心的擦拭掉了腳印,但從死者貼身衣物上的褶皺能判斷出兇手的身高不高。”林瑛邊說邊接過施鰱手里的勘察記錄,一邊翻著一邊說,“還有就是皮膚上有拖曳時候的挫傷,從傷痕位置來看,兇手應該比較費力——難道,是女人?”
沈喻點點頭:“是一個女人,她應該不是撬門進來的,我看了那個門,造成那種撬痕力度很大,噪音也很大,會被屋里的人發現的。”
“那就說明是熟人作案了?”林瑛問。
“嗯,而且是關系很緊密的人。”
“緊密到什么程度?親戚?朋友?”
“關系不清楚,從邏輯上說,嫌疑人應該跟這家人極為親密,是個親密到他們能允許她觸摸自己身體的人。”沈喻淡淡地講完,然后轉向我說,“走吧,不是還想請我看電影嗎?”
“哎,沈老師,您不給我們解釋一下?……”施鰱望著她的背影喊道。
“先早點抓住嫌疑人吧,這個人雖然心思縝密,但比較硬氣,一用激將法她估計自己就招了。”
沈喻說完這句話,邊摘下手套邊往外面走去。
我也想趕緊跟上,但被施鰱拉住。
“哎我說,言兄,像她這么吊的女人,你平時怎么忍下來的?”
“這還用忍?我巴不得天天跟她一塊兒呢。”
“嘖嘖,我覺得吧,您心里頭肯定住著一個M。”施鰱神神秘秘,擠眉弄眼地沖我說著。余以清卻走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跟言老師這里嚼性什么呢?不相信真愛是吧?”
“相、相信!哎喲,疼疼疼——哦,舒服,哦……”
我瞥一眼施鰱那賤兮兮的樣子,趕緊沖出別墅門口。沈喻已經走到我那輛標致車前打量著。
“哎,這小獅子的車標挺可愛的,像我。”
“那是,因為你是獅子座的嘛。”
我發動車子,但現場的殘忍血腥的畫面如同幻燈片一樣,一幕幕從我頭腦中閃過,怎么也刪除不掉。
我開著車都有點心驚膽戰,終于忍不住問:“能觸摸死者身體的兇手……還能觸摸一家老少三口的身體,這有點兒不符合常理吧?”
“你吐了半天,終于清醒過來了?”
“我一直清醒的啊……”
“你覺得跟常理不符,那是因為你的常理認知域太狹隘。”
“那你能單獨跟我解釋下,你為什么這么判斷嗎?”
“不能。”她直截了當地說。
“那你看啊。從那三顆擺著的人頭來看,兒子在中間,眼睛瞪大,父母的人頭在兩邊,都閉著眼睛。而且從人頭擺放來看,父母兩人的都是正朝前方,但兒子的卻稍微向左轉了30度——是不是兇手擺放的時候,不想被兒子直視呢?”
沈喻詫異地看著我:“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那么詭異的景象,你看了一眼就跑了出去,還能記得這么清楚?”
“對啊,你還不知道我記事情就像大腦拍照片似的吧?這么多年你就一直忽視我,真是……”我趁機抒發一下感慨。
“那你告訴我,浴室鏡子前有個儲物架,架子的第三排第四個物品是什么?”
我閉了下眼睛,從記憶中調出那里的畫面,然后在腦海中放大。
“一把帶血的梳子,梳子上還沾著兩根很明顯的白頭發。一定是兇手給父親的人頭梳頭發后留下的。”
“人頭那屋里,東北側角落里放著什么東西?”
“是從左到右數第三塊地板磚那里,還是第五塊地板磚那里?”
“都包括。”
“第三塊磚地上放著一個塑料袋,我沒走過去看,從袋口露出的東西看,像是一件格紋的呢子大衣。第五塊磚上放著把椅子,椅子上有個黑白紅紋的靠墊,靠墊的拉鏈是黑色的。椅子上還放著一本宣傳冊,宣傳冊封面上是戴著老鳳祥珠寶的趙雅芝……”
“行了,別說了。”沈喻打斷我,我看著她,以為自己又把她惹煩了,結果她沖我笑笑說,“回答得相當不錯——現在,你也可以問我一個問題。”
我愣了一下,其實我最想問的是“嫁給我好嗎”,但我怕自己再次失望,所以咽了口唾沫說:“你是怎么推斷出兇手是什么樣的人的?”
“因為我跟你一樣,也有特異功能。”
“你說我的記憶力嗎,那算什么特異功能……就是記性好而已。”
“那我也只是眼力好而已,我能在現場一眼就找到最不符合邏輯之處,我自己把這種叫‘邏輯奇點’。”
“那這個案子的邏輯奇點是什么?”
“我在年輕脖子右側切口皮膚邊上那里發現了一處淤傷。再看其他兩顆人頭,這個地方已經被切斷了,而且三顆人頭都特意從右側這個位置切起——所以,兇手把人頭鋸下來不是為了什么邪教儀式,而是為了掩飾之前兇手造成的特殊傷痕。”
我還想繼續追問,沒想到她打斷我,轉而問道:“你是不是餓了?”
“對——那咱們去吃飯?”我這才發覺自己已經把胃吐了個空空如也。
“好啊,吃牛排吧,七分熟的,帶血的。”她說。
我一聽到帶血的牛排,立刻就想起浴室里那飛濺的肉塊,忍不住又干噦起來。她也忍不住在副駕駛位置上噗嗤笑了。
“你故意這么說的?”我驚訝地問道。因為她是個幽默感極少的人,而且,她晚上一般不是去游泳就是練瑜伽,很少大吃大喝。
她不置可否。
我忽然覺得有點暖,一貫冷冰冰的她開始跟我開玩笑了。
“說起來,咱倆認識也六年啦。”我說。
“那又怎樣,別又偷換概念轉移到別的話題上去!開你的車,別分心!”
“我……”
“閉嘴!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跳車你信不信?”
“不信。”
“不信就好好開車!”
“好。”我說。
“你還記不記得,我有次在電話里說過,咱倆沒準是同一類人。”她忽然說了一句。
“唔唔。”
因為怕自己多說話惹煩她,我只是點點頭。但我心里想對她說——
當然記得,就是因為這句話,我才能又多撐下來這么多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