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林瑛發來的地址輸入導航里,然后開車載著沈喻直奔案發現場。
案發地點在天心莊園小區。這個地方原來也是城郊結合部,后來被魏陽最大的開發商金襄地產買下,拆遷建成了知名的高檔社區。
我開車駛進小區,拐了個彎就看到一棟別墅前停滿了警車。我和沈喻下車,看見一個短發的女警官守在樓門口,她叫余以清,是林瑛的下屬。她留著很短的頭發,穿著整齊的警服,有一雙苗條勻稱的長腿。
“沈老師,您可來了。”余以清忙跟沈喻打著招呼。沈喻跟她點點頭,牽著我袖子就朝里面走去。
“等等,他不能進去吧?”我常去警局找林瑛,所以余以清早就認識我。她故意笑嘻嘻地把我攔下來。
“這次需要他的幫忙。”沈喻解釋說。
“需要他進去當噴壺嗎?”小余揶揄我。
“余以清小姐,你身為堂堂人民警察,說話不要那么刻薄好伐?”我也反唇相譏。
沈喻沒再說話,她仍舊牽著我衣服往樓里走去。我猶豫了一下,想去拉她的手。沒想到她手上仿佛長了眼睛似的給我狠狠拍了下來。這搞得我滿臉尷尬,一直不敢看她。
別墅有兩層,兇案發生在第一層。林瑛正在站在門口,眉頭緊蹙。出乎意料的是,她看到我倒沒有覺得奇怪。
“就在里面,殺人案。”她對沈喻說。
我心理斗爭了下,畢竟自己沒見過死人,更沒見過殺人現場。我平時也比較佛系,就算夏天蚊子叮我,我也只是打開窗戶把它們轟出去——即使這樣有可能放進來更多的蚊子。
其實人跟蚊子有什么區別,都是周旋勞頓為了一口吃的嘛,善哉善哉——想想這個,即使蚊子多吸我幾口血,我也不會覺得癢了。
所以我還是在門口遲疑了一下,但看看沈喻瞥我的眼神,我還是學著她的樣子,戴上手套和口罩,套上鞋袋,然后長吁一口氣,給自己鼓鼓勁才抬腳邁進門去。
怕什么?大不了一進門就看到有人胸口戳著一把刀,躺在沙發上流血身亡的樣子嘛!
但沒想到的是,我完全錯了。
因為推門進去后,我并沒有看到血案。
這棟房子很大,光客廳就比我買的那套房子寬敞。幾個穿著白大褂的警方人員站在客廳里,他們正忙忙碌碌地勘察現場。
林瑛也跟了進來。她快步走到跟我們平行的位置,指指前面虛掩著的一扇門說:“有兩處關鍵場所,你們先看看這邊。”
她說著就把門拉開,我懵頭懵腦地伸長了脖子一望,誰知道這一眼直把我嚇得后退幾步,險些蹲倒在后面收集痕跡的警員身上。
因為那屋里正對門的地方擺著一張古香古色的條案,條案上擺著鮮花,上面還有個香爐,香爐里有三支香,已經燃盡,但香爐后面卻是三顆洗的白白凈凈的人頭!有一顆人頭眼睛還瞪得像銅鈴似的直視前方。
我覺得自己渾身冒著寒氣,好像身體里的魂魄都隨著寒氣出了竅,腿和胳膊都一陣陣發軟,連站穩都覺得困難。
我倒吸一口涼氣。
林瑛回頭看我一眼,我聽見她轉身對沈喻嘀咕著什么。
三顆頭顱是兩男一女,它們被整整齊齊地擺在那里,乍一看非但沒有血肉模糊的場面,而且還白白凈凈,活像塑膠制成的仿真造型。
但從它們脖頸處參差不齊的切痕,以及猶在滲出的血漿和組織液來看,它們的的確確是三顆真實的頭顱。
擺在中間那顆人頭,看上去屬于一個只有二十多歲的男人,它眉毛擰著,眼睛圓睜,好像臨死前目睹到什么恐怖至極的場景。
年輕男人的左邊,是一顆老年男人的腦袋,它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看上去大概六七十歲的樣子。
與年輕人驚恐的表情截然不同,他的臉安詳平和,嘴角還微微翹起,竟然像是享受死亡似的。
而右側女人大概五十多歲,她的表情冰冷威嚴,而且還化著濃妝,透著一股妖冶的氣息。
從樣貌來看,死者應該是一家人,一對父母和自己年輕的孩子,他們后腦勺都有明顯被鈍器擊打的痕跡。
三顆人頭,三種表情,它們被擺在鮮花之中,香爐之旁,看上去詭譎至極。
它們為什么被擺在這里?難道是供在條案上的祭品,或者是什么先鋒藝術家的黑暗行為藝術?
我盯著那三顆人頭,渾身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頭發根子仿佛都齊刷刷立了起來。
但沈喻卻走到三顆人頭前低頭查看,她嗅了嗅說:“頭發剛用洗發水洗過,還被吹干來著。”
我這時也注意到頭顱擺上去之前不光被清洗了,而且臉上還被抹上了護膚品,尤其那婦女的濃妝,顯然是切下腦袋清洗后再涂抹上去的。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兇手究竟該有多變態,居然能若無其事地把切下來的人頭浣洗一番,又整整齊齊一一擺到臺面上去!
沈喻戴著橡膠手套,她輕輕觸摸了一下脖頸處的切痕。然后又抬頭看著林瑛。
“兇器找到了嗎?”
“找到了,就在浴室里。”
“電鋸?”
“對。”
我忽然想起一部叫電鋸驚魂的片子,還記得電影里血漿飛濺的場景,沒想到我初入現場就遇到這么慘烈的案子,好在兇手似乎有潔癖,沒把現場搞得那么惡心。
但我又想錯了。
“要不,讓他回去?別再嚇得大小便失禁,把現場污染了。”林瑛看了我一眼,跟沈喻小聲說道。
我聽到這話頓時火冒三丈,這倆女人也太看不起我了——不就是三顆人頭嘛!又不是我殺的,我心虛什么!我只是沒心理防備被嚇了一跳而已!
我使勁蹬蹬腿兒,捶兩下胸口,鼓足勇氣又走了過去。
林瑛剛把浴室門推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就逼面而來,我感覺就連眼睛都快要被熏得閉上了。
但我痛恨自己沒有閉上眼睛,因為我眼前看到的一切已經徹底超越了自己的心理極限。
浴室的墻磚地磚應該是白色,之所以用“應該”這個詞,是因為整個浴室里都濺滿了血漿和肉碎——用“血肉橫飛”這個詞一點兒都不過分——原本的顏色已經分辨不清了。
浴缸前面歪歪扭扭跪著三具穿著衣服的尸脰,它們的頸部都朝向浴缸,景象十分詭異,就像要把頭扎進浴缸飲水似的。從體腔流出來的血水漾滿了半個浴缸,靠近浴缸的地方還扔著一個木工電鋸,它的電線插在熱水器的插座上,鋸身糊滿了血肉,狀況惡心無比。
我忍不住胃里一陣翻騰,急忙掉頭出去想找地方嘔吐,正好余以清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進來,她急忙把一個嘔吐袋塞到我手里。
“已經提前給你備下了,就連我都吐過一輪了。”
我抱著嘔吐袋一陣翻江倒海,覺得自己都快把膽汁吐干凈了。
余以清捏著鼻子拎著垃圾袋,扔到污物袋里。林瑛也走過來,拍著我后背。
“沒事吧,你?把剛才請客吃飯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我使勁搖著頭,又朝浴室那邊走去。
“哎,受不了就別去了。”小余在后面喊。
沈喻已經站在浴室了,不知為什么她又在檢查剩下那一半脖子上的傷痕,還用手一點點撫摸著。
我覺得自己胃又一陣痙攣,幸虧余以清又迅速掏出一個塑料袋套我嘴上。
這次吐得我腰酸腿軟,眼冒金星,等站起身來時,沈喻已經在一層轉了一圈走過來。
“你沒事吧?”她問我。
我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
“以后還跟我來現場嗎?”她笑了一下。
“……還來。”我咬緊牙關說。
林瑛、余以清還有剛走進來的警員施鰱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