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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五 何謂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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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波院”位于付家西南角,因為是客居之所,與主宅隔著大半個人工湖和一排桃花林,地方十分幽靜。平日里沒有固定仆役,只有附近照顧桃林的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婦偶爾過來打掃。

  今天燕家郎君要在這里留宿,久曠的小院熱鬧起來,一大群人捧著各式器具擁進來,大半個時辰就將院子收拾得足可以做新房了。

  燕開庭在半路就把前院的小廝遣了回去,前往“曲波院”的路,他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

  在他八歲前,日日和付明軒在這里瘋跑,后來又多了付明鳶這個小尾巴。

  十二歲前就大多待在演武場和小書房了,再有滿府亂竄的時候,通常是在功課上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老師是拿他沒辦法的,惟有付明軒出手鎮壓。

  后來,付明軒外出游學,一開始他還是經常過來,付家也常年給他留著“曲波院”。

  再后來,天下筵席終有散盡時。燕家郎君的身影更多出現在章臺折柳、渭水眠花。

  下午的光線有些熱烈,桃林云英如海,灼灼丹融,這實際上已是花事盛極將落之姿,夏天就要來了。

  燕開庭站在湖、林之間,遠眺“曲波院”青灰色的屋檐。看著承載了許多記憶的土地,他最終只是“嗤”了一聲,不知道在嘲笑自己,還是前方院子里那個強大晦澀的氣息。

  為什么燕家的孩子會滿是關于付家的記憶?

  前方青石板路上,轉出一群付家的仆役,為首是一名大管事,他們已經收拾好了“曲波院”正在返回,看到燕開庭紛紛行禮。

  大管事特意過來請問是否要多留幾個小廝和婢女,自然被燕開庭回絕了,于是眾人一陣擠眉弄眼,笑著告辭。在場的人都知道,燕家郎君今天的點心里有一件活色生香,自是越少人打攪越好了。

  燕開庭走進“曲波院”,一正兩廂房都換了嶄新窗紗,可想而知屋子里面也定是收拾得十分妥當。

  院子里沒有一塵不染,暮春時分,滿是花樹的地方免不了落紅葉片,掃之不盡。然而這樣反多了幾分煙火氣。

  那人強大的氣息籠罩著整個院落,向燕開庭昭示著他的存在。

  燕開庭走了兩步,站定,等待。他的目光斜斜垂落,投在腳前石板路的青苔上,沒有四處張望尋找。左邊廂房里有很輕的呼吸,那應該是臨溪。

  至于夏平生,他是燕開庭見過的最深不可測的高手,即使清晰放出氣息,也根本找不到他的方位。

  院墻邊一棵高達六尺的桃金娘下現出一個人影,就像一直站在那里,卻在此刻才進入視野。

  那人滿頭白發,卻沒有半點老態,只看面容也就三十許人。一身青衫,除了料子好些,和玉京城里無數個管事級人物一般無二。

  “胡東來回去向你告狀了?”燕開庭的聲音里滿是譏諷。其實他也知道得罪夏平生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可在這一刻就是感覺再也無法忍耐。

  夏平生的目光沉靜猶如深潭,下一步就出現在燕開庭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夏平生的動作舒緩隨意,然而在眼力足夠的修士眼中,根本沒有死角能夠躲避。

  燕開庭眼中像有風暴乍起,甚至彌漫出些許紫意,不過最終還是一動不動。

  夏平生也只是一觸即離,下一刻就站在了三步外。

  他像是根本沒有看到燕開庭滿溢的敵意,聲音和目光一樣平靜。“談向應的‘血河大法’源自幽冥之地,滿是腐敗和侵蝕,不管內傷還是外傷,都要即時處理。否則好了表層,卻會在內里埋下隱患。”

  燕開庭想到付明軒幫他逼出內傷,不由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胸口一團無名之氣,緩緩道:“多謝夏叔教導。”

  “面對談向應這種比你高一個大境界的強者,應該全力以赴,那種時候還想收斂實力,是沒有意義的。”夏平生的口氣倒像是真的在教導。

  燕開庭再也忍不住,譏道:“古話不是說兵對兵,將對將。夏叔的意思難道是,下次還需要我去對付他?”

  “我已經去見過談向應了。”

  燕開庭一愣。

  “偃月宗門是真的丟了貨物,一整船的法器胚胎,此事不會就此罷休。”

  燕開庭冷笑道:“所以他們不去抓真正大盜,就想著栽贓,找人來賠款就好了?能在偃月宗門那里過關嗎?”

  夏平生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再故意去踩陷阱,然后把自己摔死就好。余下的是他們要頭疼的事情。”

  燕開庭頓時被這句話堵得胸口發疼,都有些羞惱了。

  這次的這個局沒把他完全套住,可他也不算是破局了。魚鉤脫餌,沒能釣上小魚,小魚卻是差點被大魚吃掉。對燕開庭來說,確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夏平生道:“你根本不需要去應對這種招數,所謂見招拆招,和被牽著鼻子走又有什么區別。以你的天賦,又得泰初為本命兵器,整整六年沒有寸進,卻去學人勾心斗角,不是舍本逐末又是什么?”

  燕開庭耳根熱辣辣的,夏平生的話句句誅心,偏偏全都無法辯駁。他這次是早有防備,但沒想到最終出手的會是“血矛”這個層次的高手,這種踩到捕獸夾的感覺,比不小心掉落陷阱的感覺還要壞。

  夏平生道:“不要去做與你性情不符的事情,以你現在這個境界和重位,還遠不到追求實力之外東西的地步。”說到這里,夏平生就收了聲,看他表情竟是說完了。

  燕開庭倒不意外,過去的十多年里,夏平生實際上也承擔了不少對他的教養之責,幾乎都是如此生硬直白。他磨了磨齒后根,牙疼般地道:“謝夏叔訓導。”

  夏平生走這一趟,像是真的只為教訓他這些話似的,略點了點頭,身形一閃就此隱沒。

  晦澀而強大的氣息徹底消失之后,“曲波院”的花花草草重新又活潑起來,遠遠從湖面上吹來的風,已經帶著暖意,熏蒸一路桃杏,暗香浮動。

  燕開庭極目四顧,忽的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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