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
失去魔杖的無面人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被拳套砸彎掉的脖子。
咔咔。
它強行把脖子扭回了正常的位置,然雙手自然下垂,站在天文臺中央,歪著腦袋,只有嘴巴的臉孔牢牢‘盯’著霍法。
霍法保持著極度警惕的姿勢。
不知為何,他奪走了對方的魔杖,卻一點安心的感覺都沒有。
活動完脖子后,無面人鼓起掌。
鼓完掌,它淡淡道:“真熟練啊,霍法.巴赫。半學期之內,你也成長了不少。我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做這些事?”
霍法牢牢地捏住魔杖。
“我是誰,重要么?”
對方看都沒有看自己的魔杖,它信步閑庭地向霍法走來。
“變形術,可以躲避傷害的隱身咒。我很好奇,你的魔力還夠么?”
霍法他后退了一步。
“你可以試試。”
“你不用虛張聲勢,我太了解你了。你的優點,你的軟肋,我明白得清清楚楚。”
無面人搖了搖頭。
“可你呢,你對我了解多少?你又要怎么戰勝,一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對手。”
說完,它直接抬手,五指并攏,對準了霍法。
“磷火子彈。”
五顆細小的火球從它掌心旋轉而出,在巨大的魔力波動下,瞬間被壓縮成一顆子彈大小的藍色火珠。
它一甩手掌!
火珠閃電般向霍法射而來。
巨大的魔力波動讓霍法的頭發瘋狂搖擺,他咬緊牙齒,驚得臉上的肌肉都快抽搐了,他完全沒料到這一下。
無杖施法!?
這家伙這么妖孽么?
那自己花了近乎一半魔力奪走的魔杖還有什么意義?
火焰子彈威能無與倫比。
留給霍法的選擇并不多。
幽靈漫步!
就在霍法消失的瞬間,那指頭大小的藍色火焰直接撞上了身后的墻壁。
爆發出沖天的火光和巨大的爆響。
戈沙克的辦公室頂部一下被整個掀飛,石質碎片在天空狂舞。
這還沒完。
霍法拖著闊劍在天文臺迅速移動,而無面人一見霍法消失,它急速后退。嘴巴在無聲的計算著時間。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幽靈漫步十秒鐘一過。
它十指交叉。
“洪流結界。”
巨大的浪潮莫名從地面開始涌動,整個天文臺突然化作了幽藍的深潭。
霍法穿出幽靈漫步的瞬間直直地往下沉去。
靠!他臉色變了又變。
所幸旁邊有一根石柱,他猛地將闊劍插入石柱,攀住劍柄才沒有落入水中。
對方的戰斗天賦簡直可怕得令人發指,自己只是施展了一次幽靈漫步,它就算準了自己幽靈漫步的時間。
這一切還沒有完。
無面人站在洶涌的波濤之中,單手按下。
“鯊噬。”
然后,一只黑影從深潭中出現,瞬間變大。
轟!!
水花四射之中,一只巨大的鯊魚頭突然從深潭中鉆了出來,張開了血盆大口,整個吞下霍法,咔嚓咬下。
繞是霍法半年經歷了這么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弄得汗毛炸起,魂飛魄散。
避無可避。
他肌肉發力,拉著劍柄高高躍起,一個空翻跳出了鯊口,躲過這致命一擊。
但卻遲了一秒。
那尖利的牙齒在他的側肋劃出6道血口。
鮮血眨眼間沁濕了校袍。
對方繼續抬手,但卻發出兩聲不祥的咳嗽。隨后,地面的深潭消失,高高躍起的鯊魚直接在空中化為星星點點的藍色碎屑。
那一切仿佛只是幻影。
啪嗒!
握住劍柄的霍法無力地摔倒在地。
闊劍變回了魔杖。
魔力耗盡的他捂住了自己側肋的傷口,靠在石柱上,氣喘吁吁。
這一刻,霍法才明白。
自己遇上了一個前所未見的強大對手。
比他遇見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強大,這根本不是一個學生可以擁有的力量。
“這...都是什么魔法......?”霍法沙啞地問。
那無面人從遠處緩緩走來,裹挾著濃烈的黑暗,幾乎看不見身體,它的臉緩緩蠕動變形,五官一點點的出現,最終變得和米蘭達一模一樣。
“還說你不是米蘭達!”霍法驚怒。
“你只能看到表象么?”‘米蘭達’輕笑。
“是你殺了渡渡鳥!”
“嗯哼。”
“是你把黑巫師從密道帶進來了。”
“問兩遍了。”
“是你舉報我帶妖精進來?”
“不然呢,你以為是誰?”面前那個和米蘭達一模一樣的家伙輕笑出聲,“狂妄自大的德拉塞斯小姐么?表象永遠高于真實,可悲。她幼稚的吵鬧不過是為了得到你的關注,僅此而已。”
她越走越近,那裹挾著濃烈的黑暗的模樣,已然讓霍法十分陌生。
世界太過瘋狂,這感覺就像自己身邊一直住著一只溫順的吉娃娃,突然有一天,那個吉娃娃變成了一只兇暴的巨獸。
她站在霍法的身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霍法。
“那天在紫羅蘭密室,我就告訴過你,不要再來找我。”她冷漠至極的說道。“但是你沒有遵從我的善意。”
鮮血緩緩從身體內流失,混合著魔力透支的痛苦。這是霍法最為狼狽的一次,哪怕是面對施密特.魯特羅夫,他也沒有如此狼狽過。
他抬頭看著對方。
那張臉,那陰沉,蒼白,冷漠無情的神態,和施密特.魯特羅夫的一模一樣。
霍法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不明白,你和施密特是什么關系?”
“這是個相當隱私的話題,你覺得我會告訴你么?”
霍法看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你有朋友么?”
她的神色平靜,語氣卻是不屑:“你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吐露過自己的心聲,你從來沒有和我商量過任何秘密和計劃。
即使我問你去禁林做了什么,你也沒有對我說出一絲一毫。你不會告訴我你和妖精的關系,你不會告訴我你半夜不回來去做了什么,你不會告訴我你想要煉的魔藥。
你從來沒有認真地去看阿格萊亞的魁地奇比賽,卻可以依然面不改色的贊揚她,說她飛得很好。你甚至不愿犧牲一點時間陪我去參加圣誕宴會。
我給過你很多機會,可你把自己的小世界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即使在我看來,你這樣的家伙,未免也太冷漠了。”
那酷似米蘭達的家伙緩緩蹲了下來,一手拉起了霍法的衣領,面對面地輕聲說道:
“你沒有真正把我當朋友,你的大腦里只有自己,你以為別人會原地不動地等著你的成長,還是你覺得,躲在自己的小角落里,會很有安全感?”
霍法面色蒼白如紙,這一刻,冰冷的話語化作最尖銳的刀鋒,他的處事哲學受到了最大的挑戰。
對方撕破了他們之間溫和的假象,露出了潛藏兩人關系之下的虛無本質。
讓他無所遁形。
這一刻。
無論是魔法,是肉體,還是心靈。
全然潰敗。
他的弱點被對方知曉得一清二楚,一切看似理所當然,合情合理的東西在環境面前支離破碎。
他甚至覺得肉體上的痛苦都已經不再可怕。
可怕的是那股負面能量對他精神上的沖擊,對他靈魂的拷問。
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松開手,女孩站了起來,她咳嗽了兩聲,昂首冷漠道:
“趨利避害是普通人類的本質,但不是英雄的本質,霍法.巴赫,想打敗我,你還差得太遠了。不過你這一次運氣不錯,有人來救你了。”
話音剛落,一根黑色的鎖鏈突然從地面穿出,嘩啦啦一下束縛住了女孩的胳膊。
鐵鏈出現的瞬間,她扭過腦袋,看向門口。
隨后,無數鎖鏈游蛇一般閃電般地從地上彈起,牢牢地束縛住了她的全身。
大腿,胳膊,脖子,全部被鐵鏈捆住。
但她卻沒有任何驚訝,只是平靜地在原地。看著那被掀飛了塔頂的辦公室。
終于,一個人影緩緩地出現。
他穿著青藍色的袍子,臉上的憤怒幾乎讓他面容扭曲。
“滾出我孫女的身體!”阿德貝.戈沙克咆哮。
“承認我的身份和自己的錯誤就那么難么?”女孩嘴唇微微上揚。
“閉!嘴!怪物!”
戈沙克舉起了魔杖。
“怪物?像養豬一樣把這些學生養大,然后派去參加巫師的戰爭。你比我多活50年,那你豈不是個老怪物。”女孩冷笑道。
“秩序需要代價!”戈沙克厲聲說。
“代價也包括你的后代是么?”
戈沙克教授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對不起。”
他抬起魔杖,對準了女孩。
“收起你虛偽的嘴臉,你既不在乎我的父母,也不會在乎我的死活。”女孩平靜地說道,“當然,這一切都不會結束,你控制不了太久了,我能感覺地到。”
“對不起......”
阿德貝.戈沙克面色更加蒼白了。
“動手吧,老家伙。”
女孩用譏諷的口氣說道。
戈沙克站在原地,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隨后猛地劃下魔杖,所有金屬鎖鏈瞬間繃緊,巨大的力量直接把女孩所有的肢體扯斷。
女孩扭頭看向霍法,微微一笑,嘴唇開合。
雖然無聲,但是霍法還是看清楚了,她在說‘拜拜’。
隨著鎖鏈合攏,她脖子扭斷,雙目渙散了下來。
她跪倒在地,晃蕩了兩下后,撲倒在了冰面上。整個身體轟然爆裂開來,化作無數黑氣,消散在了夜空之中。
......
良久之后。
阿德貝.戈沙克仰天深吸一口氣,他寒冷的夜空中吐出一片白霧。蒼老得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和平日里雷厲風行的狀態判若兩人。
他睜開眼,緩緩來到霍法面前。
“你.....殺了米蘭達......?”
霍法癱坐于地,精神狀態十分不好,他看著天空黑氣消失的地方,喃喃地問。
“沒有,我殺不了它。”戈沙克輕聲說道:“它也不是米蘭達,那是米勒。德國黑巫師蓋勒特.格林德沃在米蘭達腦海中種下的精神種子。只要米蘭達還活著,它就會不斷的誕生。”
戈沙克蹲了下來,魔杖指著霍法的腰間,他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合起來。
米勒,格林德沃,黑魔法產物.....
霍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早就聽過米勒這個人了。
很早。
剛上學校火車的第一天就聽阿格萊亞說過,當時霍法只以為阿格萊亞認錯了人,沒想到這家伙竟然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它并不是實體,而是格林德沃的黑魔法產物。
他終于撕開了困擾自己的迷霧,卻發現迷霧后,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世界最頂級黑巫師,格林德沃。
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會很有安全感。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么?
什么時候,連做一個普通人都是罪過了。
米勒的話對霍法精神的沖擊是巨大的,以至于戈沙克治療完了他的傷勢,他都有些站立不穩。
他扶著墻壁站了起來,拾起自己的魔杖,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回走。
就在這時,阿德貝.戈沙克叫住了他。
“巴赫,等一下。”
霍法轉身麻木地看著對方。
“怎么?”
“你能主動趕來阻止了米勒破壞傳送陣,我對你十分感激,這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勇氣。”
戈沙克看著霍法沉聲說道。
“但你要記住,一個真正的男人,從哪里跌倒,就要從哪里爬起來,不要讓他人動搖你的意志,明白么?”
霍法長大了嘴,這句平日聽起來普普通通的一碗雞湯卻讓他心神震撼。
毫無疑問,他需要的,正是這樣一股正面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