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文現在的確挺糾結的。
張雯已經連著開了六個時辰的會了，到現在還沒散會。
會議的討論議題一開始是“要不要執行大老板制定的三觀標準”，現在討論的是“是不是應該選擇向一部分寫手和讀者妥協”。
原因有兩個，一是標準剛下放到各頻道編輯手里，寫手造反了。
匯文主站，如今最火的是武俠頻道，靈異頻道緊隨其后，這兩個頻道的寫手數量已經愈萬，每天還有大量的新寫手加入其中。
今天一早，匯文又開一個新頻道，目前只有一本書，就是《仙劍》所在的仙俠頻道，沒有和武俠頻道融合在一起。
此外，還有一個看起來不溫不火，但流量相對穩定的頻道，原本叫現實頻道，在匯文網文總編李倩的力主之下，改成都市頻道，如今已經出現了寫鑒寶類的火文《我在古玩街當伙計的那些年》，官場類的火文《我是大秘》，商戰類的火文《魔都麗人行》等成績搶眼的小說。
但最近有一股風很不正，主要體現在武俠類上。
殺人如麻，現在都不算什么了，你一個武俠寫手，要是沒把主角寫的一言不合就拔刀，刀出不見血就還鞘，走在路上別人碰了你一下，瞪了你一眼，你被滅人全家，你就不是主角，你就是在虐主，那你別想在那個圈子里混。
更可怕的是，在一群武俠寫手的群里，互相探討的不是寫作方法，一見面就問“你那主角被退婚，你怎么還不盡快殺了女方一家”，這是什么三觀？
你是主角，誰都得順著你，你說句話，不用驗證就必須是真理？
還有更讓關蔭后背發涼的是，一些編輯現在也在對這股風潮推波助瀾。
有一本在推薦上占據了半個月時間的武俠小說，名字叫《爺是主角爺怕誰》，書評區一個置頂的討論帖，題目居然叫《看不起主角，全村被屠，不應該嗎？》
你他媽寫了個龍傲天，就因為人家女方家長覺著你這人太輕狂，沒事喊著殺人全家，所以不把女兒嫁給你，你就覺著人家在羞辱你，所以要屠村？
哦，這里沒吐槽誰，真的。
不信看書名，絕對沒這書。
關蔭意識到書籍審核出了問題，花了半天時間看了一下，發現情況很不容樂觀了，不但武俠小說，就連都市小說里也出了大量絕對違禁的小說。
最嚴重的有兩種，一種是大殺四方，反正不管寫什么，大殺四方就完了，最主要是要聚集一批閑著沒事的潑皮，拉個大大的旗幟，立個高高的堂口。
還有一種，這種情況最多，就是私設公堂，我即法律。
他看過匯文的編輯群里的討論，還有一個編輯對手下寫手的“教誨”，叫“你堂堂主角連個堂口都拉不起來你混個毛啊？撲了算了。”
最輕的也是“網文嘛，不就看個痛快，你管什么合理不合理，合法不合法，你隨便寫，越暴力，越無法無天越好”。
這不是作死么。
這事兒，關蔭覺著沒那么簡單，他翻了好幾本絕對違禁的書，發現一個共同點，參與各種討論的，很多都是只訂閱那一本書，而且討論一定在一個比較集中的時間段。
正方出現，反方必然出現，反方謾罵，正方必然回懟。
匯文的讀者已經閑到一天到晚都在匯文看書了嗎？
關蔭問過張雯，張雯認為這很正常，她的理解是，看網文的，都是生活不怎么暢快的，在網文里找個暢快感的人。
關蔭不置可否，但他強行下令，張雯必須帶著匯文遵照《原則》進行書籍審核。
“沒有審核的，加班加點審核，一旦違反《原則》不但不能簽約，還要封殺，絕不姑息。”關蔭態度堅決至極，“審核通過，甚至上架銷售的，立即要求寫手修改，甚至推翻重寫，絕不允許違反原則。”
張雯本來不想這么干，這不是逼著一部分寫手，和一部分喜歡看殺伐果斷的小說的讀者跑到別的網站去嗎？
“如果沒有看到全面整頓，我會發起董事會表決，另選總經理。”關蔭絲毫沒給張雯面子。
張雯不敢違抗，只好先給編輯透風，讓編輯跟寫手商量一下。
沒想到，這事兒在寫手群里炸鍋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不少任性的寫手立馬宣布進宮。
然后？
成績好的寫手，多的是別的網站想要，當天過去，當天開新書，當天宣傳。
這還不算什么，最讓張雯心急如焚的是大量的讀者跑到別的網站去了。
人家直接注銷匯文幾個網站的賬號，連里頭的余額都不要了，態度可謂相當堅決。
于是，匯文連開一天的會，張雯覺著，應該讓大老板懂得向市場妥協了。
可寫手和讀者還在跑，到晚上，匯文幾個網站的寫手，每個頻道，甚至連看到《仙劍》，也學著模仿著寫了個開頭占位置的仙俠類，也只剩下不到五本書了。
“付費讀者起碼注銷賬戶有一成，注冊但不充值的讀者跑了超過兩成，數據還在上升。”李倩也很著急，但她的觀點和張雯相反，她堅持認為，大老板既然制定了這個規矩，而且是連夜發到公司，那就一定是有什么考慮。
為此，李倩還問過她老爹。
老頭兒神神叨叨說：“網文行業，競爭激烈，小雞撒尿，各有各道，你們看著辦吧。”
匯文上下，第二個堅決支持大老板的是劉文召。
會上，劉文召始終只說一句話：“這樣下去，匯文早晚被整頓。目前的損失不算什么，我反而認為，誰把那批寫手帶走，誰在幫匯文提前分擔壓力。”
這家伙狠，一天時間，親手關掉的小說已經有三位數了，編輯找他理論，這廝就一句話：“三觀不正，何以正讀者？”
至于關系好的編輯，劉文召這么說：“大老板是什么人，人家下令整頓，那能是無緣無故嗎？”
新聞聯播結束，匯文的編輯開始出走，連著三個編輯被別的網站挖走，還帶走了手下比較火的幾個寫手。
張雯忍無可忍，打算找大老板質問，你是想干什么？幫著別的網站成長，給匯文制造對手嗎？
可她沒敢。
張雯之所以現在還能堅持開會，就因為“江湖美女一鍋燴”等幾位最有號召力的寫手，紋絲不動地留在匯文，今天還加更了。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沒有大量的寫手，沒有數量眾多的讀者，幾個號召力最強的寫手，能撐得起匯文獨霸天下的雄心嗎？
“這樣下去，匯文要完。”張雯心急如焚。
這個時候，直播里，孫爽問起這個問題，張雯來了精神。
“我看你怎么解釋。”張雯滿肚子怨氣，她覺著大老板簡直就是沒事找事，讀者愛看，你管人家寫手怎么寫呢。
你怎么就跟錢過不去呢？
“簡直就是沒事找事，閑的。”張雯肚子里吐槽，臉上帶著火氣，她覺著心在滴血。
在她眼里，跑的不是人，那可都是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