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副市長確實是被錢多多那種愣住的表情惹笑，可能他這種級別的官員都應該是處亂不驚，山崩于眼前不變色吧。
但錢多多本真流露的樣子，讓他也覺得輕松：“你說得很對，不要貪圖眼前私利，才能獲得更多更高的成就，但現如今的社會風氣就是不能等，一切付出都要等量甚至溢價收回，必須要當下滿足，這不光是體現到工作報酬，還體現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一切都要所見即所得，包括社會上流行的短視頻、游戲、上網甚至所有黃賭毒的問題，都歸結到這種立刻就要滿足自己的人性，幾秒鐘之內就要看到捧腹大笑的段子，而不是以前相聲還要鋪墊捧哏的抖包袱，沒有文學作品的跌宕起伏，只有一往無前的爽感刺激，這都是現如今社會在高度網絡社會，碎片化以后的結果。”
錢多多聽懂了，他曾經就對孟曉渝的短視頻、直播有過不太認可的直覺，甚至還想方設法研究過，但顯然眼前的政府大佬卻看得更透徹。
當然也可能是副市長周邊有各種各樣的智囊團。
說起來錢多多，也算是智囊團之一了。
他認真的點點頭：“我曾經給我的團隊也討論過，這是個過分追求搞笑輕松，媚俗獵奇的社會，如何傳遞正確的價值觀，去引導改變整個社會，恐怕您這樣的領導，國家領導都很難，但我覺得我能在高校，起碼江大做我力所能及的改變，幫助大學生，解決基本的衣食無憂經濟問題，再跟他們談理想主義、英雄主義，就要容易得多。”
這就是為什么錢多多能夠得到大佬青睞的地方吧。
多少人渾渾噩噩的根本看不到這些問題。
少數人看到了，卻憤世嫉俗的變成了噴子，懟天懟地懟空氣的逮誰噴誰。
錢多多卻挖空心思的在想怎么解決。
這恐怕也是為什么站在金字塔尖的總是極少數人的原因。
只不過，還在拼命掙扎想擺脫辭職的錢多多，就沒想過自己表現得越好，越理智，越有冷靜思考的優秀品質。
就越讓自己陷得更深么？
劉副市長都哈哈哈大笑了，肯定外面秘書都能聽見那種，可能是對自己培育人才的欣慰吧：“上世紀六十年代，斯坦福大學做過一個著名的實驗，心理學家們找來一群孩子，關在一個屋里，桌上有棉花糖，告訴他們這些棉花糖在我走后，你立刻吃掉，就只能得到一顆，如果等我回來還忍住沒吃，那就獎勵兩顆。”
錢多多心驚斯坦福大學，眼神肯定有點變化。
副市長還以為他對這個內容有感觸：“很顯然，會有孩子不管不顧的立刻吃掉，但大部分是在三分鐘左右忍耐不住也吃了自己的棉花糖，十五分鐘后研究人員回到房間，約有三分之一的孩子忍住了，他們也得到了獎勵，這是個持續好些年的跟蹤研究，結果可想而知。”
錢多多盡量不想其他：“得到獎勵的孩子很成功？”
副市長點頭：“得到獎勵的小朋友，基本上之后的學習成績、事業成就都能取得高于大部分人的優異表現，而那些直接吃掉棉花的孩子，不僅在學業、事業方面表現得不盡人意，而且患肥胖和沾染毒品的幾率，也超過常人。”
錢多多懂了：“關鍵就是這種自控力？”
副市長搖頭：“自控力當然是一方面，更多是這種明明能看見不久將來就能收獲更多的情況下，還不能保持延遲滿足的能力缺失，延遲滿足的能力，也就是善于投入一些需要長期付出才能獲益的事情，就好比你把自己的成功滿足，能夠接受足夠的延遲，這就是區別于普通人的分水嶺之一了。”
錢多多還是謙虛：“主要是我有錢，所以不太在意有些小成就，希望能做得更有意義。”
副市長凝神嚴肅：“可德不配富的案例你見到過多少？”
錢多多連忙：“就是因為見過那種因為拆遷一夜暴富，卻吃喝嫖賭敗家，順便徹底毀了全家的例子，我那老實巴交的父母才選擇窮養我……哦，這么說倒是延遲滿足了我二十年，可能真的習慣了吧，我已經是個成年人，并且恰好遇見正確的朋友、領導，協助我有了正確的人生觀。”
副市長滿意的點點頭：“所以你應該明白你走到今天，不完全是錢的原因，甚至有很多可能性你完全會走向不同，那么現在就更應該珍惜這種局面，走一條正確的道路。”
錢多多想說回高校就肯定正確，但覺得反復念叨有點不恭敬，萬一被拖出去斬了，總不能抱著領導的腿說自己為特色小鎮的事業流過血出過力吧。
只好老老實實站著。
剛開始辭職時的氣勢被打壓了不少。
主要是被領導展現出來的理論水平壓住了，說得是有道理。
劉副市長其實是輕松：“回避是正確的，以前很多時候舉賢不避親，但往往就會摻雜不必要的后果，這也是規范化制度改革的一部分，但這并不意味著你就應該放棄工作，換個崗位就是了，剛才你談到醫療資源是特色小鎮的短板，希望政府協助和醫學院聯動，那行，你就去做這件事吧，到高教委去掛職，協調江州市醫療衛生部分的高校跟農村醫療、養老醫療、老齡化社會職能轉變的工作，這既符合了你在研究社會福祉方面的課題，也是你說的回到高校范圍，更有力的支持了特色小鎮辦公室的工作，我會派人過去接替并延續你們之前的工作方向的，有什么問題我們再研討，這樣安排你有意見嗎？”
錢多多感覺自己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來辭職，卻被高手輕而易舉的太極綿掌化解掉。
避嫌那就換崗啊！
而且這種時候敢說有意見，那是沒腦子吧。
他本來就不是個恃才傲物的性子。
只能咬著牙說我明白了。
副市長不諱言：“你有能力，沒私心，放到商業公司老板也最喜歡這樣的員工，我不用跟你談前程遠景打雞血，其實你心里都清楚，你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因為我或者其他什么領導，好好干吧，我會很愿意支持你去實現你的目標，去幫助更多的大學生，建立他們的正確人生觀和世界觀。”
這一刻，錢多多又有點感動，被理解被支持的感動。
深吸口氣，鞠躬感謝。
出來尚秘書的態度都比之前又好了不少，一直陪著聊天送到車庫，領導對錢多多的重視和苦心培養都要牢記在心呀，最后看見那輛白色的本地產小SUV，再滿意不過：“對嘛，這才對嘛，看來你也意識到了還是要跟群眾同志打成一片，保持謙遜低調的工作作風，才能不辜負領導對你的期望……”
看來錢多多開著帕拉梅拉在發展委招搖過機關的傳說，這邊都知道了。
錢多多想說不是這樣的，可欣慰的尚秘書已經把他送上車：“無論領導怎么安排，都是對你的關懷……”
他只好感謝著上路。
果然，當天下午錢多多就接到短信，讓他即刻前往市教委報到，掛職市教委下的高教委社會實踐管理辦公室主任，行政級別依舊是副處。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錢多多正坐在袁媛的病房外，周圍一堆陸陸續續抵達的朋友伙伴，一起傳閱了短信，轟然哈哈哈。
因為誰都知道錢多多想辭職，知道他不想當官，現在竟然被調任成了高校教育委員會的官員。
教委就是教育局，管理所轄區域內所有學校，高教委當然就是分管高校的存在。
理論上來說，江州高教委還是江大的上級部門了，哪怕江大是國家直屬高校，江州市高教委也就有點統籌規劃指導的權限，沒有管理的權力。
可聽著很牛逼啊！
應該說全市高校的學創中心，都歸這個社會實踐管理辦公室主任管，那么錢多多之前是江大學創中心主任，這不就是升官了么。
為什么在錢多多這里升官了反而有種吃癟的感覺，伙伴們都樂得不行呢？
這時候恰好孟桃夭來了，一條暗綠色的V領無袖連身裙，職場干練中透著點嫵媚，半邊撥到耳后的發絲襯著金色的耳墜，一點都不俗氣，關鍵是很放松，如沐春風的放松。
可跟在她后面的竟然是湯云裳，她就有點走路帶風的氣勢，哪怕黑色印花T恤跟牛仔褲的簡單搭配，都充滿自信的魅力，加上懷里還抱著穗穗。
兩人居然有種天然的般配感。
朋友伙伴們笑看錢多多，前女友和老婆關系好到這樣兒，真少見。
湯云裳也沒跟前男友互動，笑著給朋友們炫耀：“沾桃子的光，我們公司要參與江州選美大賽，哈哈哈，數不盡的美女在向我招手呢，所以這段時間會在江州，順便也來陪伴下袁媛。”
但穗穗不管這些，迅速捕捉到就從湯云裳的肩頭掙扎著伸手：“粑粑！粑粑……”
把自己藏在人從后的錢多多，只好過去接了。
湯云裳抱怨小孩子：“我也是把你從小抱到大的！”
結果已經爬上錢多多肩頭的穗穗，歪過身子抱她頭，響亮的親一下。
比對她姐姐親熱多了。
湯云裳眉開眼笑的樣子，瞬間把大方而強勢的神采都消散掉。
孟桃夭還得裝著沒看見。
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