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這么快就明白自己在說什么，顯然她對銀行的業務是相當熟稔的，付正義不由得松了口氣，若是她真的要自己詳細解釋，那沒個幾天時間是辦不到的。
“美佳，你說到點子上了！既然市場上本身就已經存在著這種金融衍生品、能夠經常交易，那么佳美銀行何不如降低住宅抵押貸款的審核標準、調低房屋貸款的首付、適當提高些住宅抵押貸款的利率，一方面擴大銀行的貸款客戶數量，同時也提升銀行的貸款收益呢？”
劉美佳失聲驚呼。“你開玩笑的吧？降低審核標準、降低首付比例會導致銀行風險飆升的！就算提高了貸款利率，可超額收益肯定是不足以彌補房價下跌的風險，更不足以抵御因房價下跌、貸款人棄房斷供所潛在的風險！”
“既然可以將住宅抵押貸款打包出售給其他金融機構，將風險轉嫁給第三方、第四方、第N方，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見他一臉的輕松、劉美佳是真的急了。“可這是不對的啊！要知道，即便是將這些抵押貸款打包出售給其他機構或者是投資人，但這種抵押貸款的評級是相當嚴苛的，三A級的債券基本上相當于是現金、可以正常流通，但C級、D級的債卷則幾乎無人問津的！降低了審核標準、降低了首付的比例，評級機構肯定不會給這樣的債券搞評級的，更沒有機構和投資人愿意購買的！”
“誰讓你將抵押貸款評為C級、D級、然后打包出售的？你就不會將A級的跟B級和C級的進行打包？”
“可比例呢？比例怎么辦？發放給優質客戶的貸款屬于A級，而劣質的抵押貸款是不可能被評為A級的……”
“你有沒有具體研究過住宅抵押貸款的信用違約掉期合同內容？”
劉美佳苦笑了起來。“拜托！一份住宅抵押貸款的信用違約掉期合同可能會包括數百個住宅抵押貸款合同的，想要將每一份協議都搞清楚、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可能的！我記得摩根大通所提供的信用違約掉期合同中宣稱是有93以上的屬于三A級抵押貸款，剩下的部分雙A級的不超過百分之三、B級貸款不超過百分之一，所以在綜合之后、其風險幾乎是A級、甚至可以勉強達到雙A，這樣的產品跟國債幾乎是沒有差別的……”
“美佳！不要過于相信評級機構，也不要認為華爾街的那幫家伙有道德底限的，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一點，那就是當房地產市場處于穩定上升的趨勢過程中，只要房價的上漲能夠超過貸款利率的提升幅度，那么即便是零首付的住宅抵押貸款、其風險也近乎為零的，別管是三A還是C級、D級的，只要佳美銀行能夠提供貸款、那就有人敢購買的！隨著市場的繁榮投資人和投行們甚至愿意支付一定的溢價進行購買這種產品！不要擔心賣不掉，當市場繁榮之后、你會覺得手里的產品不夠賣！”
劉美佳怔住了，片刻之后才驚呼出聲。“這是商業欺詐！是犯法的！”
“不！不！不！這是在游戲規則之內的一些小技巧，只要別成為這種債券的最后持有者，泡沫即便是被戳破了、跟佳美銀行又有什么關系呢？大不了就是承擔某一段時間之內的小風險而已……”
“正義！這是商業犯罪！你要明白，將貸款貸給那些沒有資質的客戶是相當于在害他們的！這些人為了貸款買房，不但需要交納首付、還需要交納各種契稅和規費，抵押貸款下來之后這些人還要按月還款的，一旦他們沒能夠如期還款、那么作為抵押物的房子就會被收走、被法院拍賣，最終的結果就是什么都沒有了呀！”
見她越說越嚴肅、越說越激動，付正義用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頜道。“怎么？你覺得這種錢不能賺？”
沒去在意他輕佻的舉措，劉美佳愣住了，她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這才有些為難的道。“賺錢當然是需要的，可問題是違法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后果太嚴重了，承受不起的……”
“那我們換個方式來研究一下這項業務吧！假設房價處于持續的上升之中，窮人們以低首付的方式獲得了屬于自己的房子，這是好事兒呢、還是壞事兒？”
劉美佳立刻便肯定的道。“好事！房屋升值是可以抵消部分風險的，甚至能夠讓購房者擺脫貧困、獲得更好的工作機會、改變命運……”
“好，那么摩根大通、雷曼兄弟這些銀行的決策者們，是笨蛋呢還是聰慧過人？”
劉美佳道。“肯定是后一種！”
“那么房地美、房利美這兩個聯邦住宅貸款抵押公司，是不是在幫助窮人們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屋？他們存在的意義除了國家性質之外，是否還需要賺錢？”
劉美佳猶豫了片刻，這才點了點頭。“他們是在幫助窮人們獲得房屋，而且也必須要賺錢才可以的！因為這兩個公司現在都是私人公司了，不賺錢、怎么回饋股東？”
“既然以上的問題你都認可了，那么我最后再問你一點，如果佳美銀行按照我之前所說的那樣為客戶提供住宅抵押貸款，那么將這些貸款打包做成信用違約掉期類型的合約，你覺得評級機構會給予什么樣的評級？”
劉美佳這才不再點頭了，直接便斷言道。“B！甚至是C！”
“你錯了！如果你仔細研究摩根大通、又或者是房地美所出售的那些債券你就會發現，號稱其中有著超過百分之九十的三A級債券、其實里面三A級的頂多能占到百分之五六十，而剩下的則都是B級、C級甚至是D級的垃圾債券！”
劉美佳驚呼了起來。“不可能！評級機構不可能給這樣的債券以A級以上評價的！評價機構是公正且不受外界影響的，是獨立機構……”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付正義笑著摸了根煙出來點上，美美的抽了一口才繼續道。“咱們要不要打個賭？看是我說的對、還是你認為的對？”
“不賭！”劉美佳本能的回應著，見他唇角揚了起來、便立刻接著道。“可我也不認為你說的就對！”
“喂！你這是在耍無賴啊！”
“哼！我是女人，耍賴是我的特權！”
劉美佳得意的仰起臉，說完便站起來走到了窗口，取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交代立刻組建一個保密團隊，對摩根大通所發售的抵押債券進行全面且深入的研究，對于債券里每一位貸款客戶必須做到詳盡的了解，包括但不限于其個人收入、工作狀態、信用等級、婚姻、子女等各種情況。
聽她說到這里、付正義可就笑著道。“記住，這個團隊里最起碼需要有兩個以上的專業律師參與，并且記得要求這些律師簽署嚴苛的保密協議……”
劉美佳沖著他感激的笑了笑、便沖著電話嚴肅道。“還有，團隊里要有三個隸屬于不同事務所的律師，保密協議要嚴格，不要在乎相關的費用，立刻著手安排！”
劉美佳將付正義所說的進行了補充，交代完之后這才走了回來，單手叉腰審視著他的表情，過了許久才嘆了口氣道。“我還有個疑惑，如果你說的都是正確的，這種債券又是如何能夠被評為三A級的？”
“評級機構全世界有幾家？”
“三家！惠譽國際、標準普爾和穆迪！”
付正義笑著問道。“這三家是不是存在著競爭？”
“是！”
付正義再問。“那么這三家是不是非營利性的債券評級機構？”
劉美佳搖頭。“不是！”
“那不就是了？既然這三家既不是非營利性機構、彼此之間還存在著競爭，那么同樣是一種債券，誰的評級低、誰是不是就沒有業務做了？”
劉美佳張大了嘴、一臉的愕然，片刻之后才喃喃道。“不會吧？”
“會不會，只需要看結果！”
“天吶！那華爾街豈不是瘋了？這是群體性的欺詐行為啊！目前CDS市場的規模已經超過了八千億美元，并且還在迅速擴大著，若是這些債券都是屬于這種情況的話，那華爾街要完蛋的……”
付正義嘆了口氣，用憐憫的目光瞅著她說。“華爾街完不完蛋，跟你、跟我，有關系？”
劉美佳噗嗤一下就樂了，嫵媚的白了他一眼。“你壞透了！”
“現在，你覺得你還有什么疑問嗎？”
劉美佳咬著下唇、蹙起了眉，想了想才道。“還有最后一個問題！那就是什么時候該撤出來？”
“撤退嗎？到時候再說吧，會有征兆出來讓你能全身而退的！記住，世界上的絕大部分問題，都能用‘關你屁事’和‘關我屁事’來回答的……”
見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劉美佳是哭笑不得了。“拜托！不要這樣說的好不好？等有了征兆可就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了！你要知道，華爾街那幫人的反應速度是相當快的，他們肯定會在市場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之前就抽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