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這是個成化青花纏枝秋葵紋宮盌,極少見!這種纏枝花卉紋盌在永樂宣德年時候也有,不過成化年間燒制的宮盌上頭畫的各種花卉圖案更活些。”
“宮碗,宮里用的?”
官窯是官造,但并不是全部提供給皇家用,但一旦加上“宮”…
“嗯,是件御制瓷器,對于明代的御制瓷器來說這只宮盌還非常特別,成化本朝和前后朝都見不到這樣的,很另類……”
另類在哪?
“……宮盌照理應該是內里平素沒有圖案,這種內外都繪制花卉圖案的宮盌極少,很貴,非常貴!”
說到這,張楠突然想到點事,把自個原本想接著說的話都硬著斷了下來。
因為項偉榮一定把它當成了“碗”。
“姐夫,我說的這個宮盌的盌發音、意思和碗都一樣,但字…”
邊說邊比劃,讓項偉榮和阿廖沙明白“碗”和“盌”在意思上也基本相同的:盌同碗,但壓根不是一個字!
如果硬要在字面上區分,那就是所有大口小腹的容器都可以稱作“盌”,而“碗”主要是指供人吃飯用的器皿。
至于為什么叫宮盌而不叫宮碗的問題,張楠上輩子惡意“研究”過,這會就笑著道:“人家好歹也是皇帝老子,被人說拿個老海碗吃飯不好聽,叫古意十足宮盌就文雅多了。
皇家嘛,就那副德行。
至于現在……嘿嘿,瓷器里日用器地位低,而且日用器里除了小湯勺、小碟子這些不入流的小零碎之外,碗又是檔次最低的,之后才是盤。
玩這一行的個個鬼精,叫個一百個人里都沒一個認識的盌,看著就高端大氣上檔次!”
好吧,它就是一只碗,明代皇家吃飯的碗,就不知道當年是成化皇帝用過,還是妃子、大太監用:上頭可沒寫“皇帝專用”,也不是什么龍碗、旁人用不得。
亨利也在,老板和項先生的漢語對話他聽不懂,因為就算再照顧他,張楠也不可能用說英文的方式去和姐夫描述這只宮盌,特別是“盌”和“碗”的不同之處。
但有幾句張楠還是用了英文,比如“很貴,非常貴!”
就這么一只小碗會被張楠說成非常貴,對此亨利表示很好奇:到底有多貴?
在亨利眼里,他真的看不出這樣一個小小的500年前小碗會貴到哪里去:為了照顧他,張楠說了成化年間大概是什么時候。
把小碗放在茶幾上,張楠對阿廖沙道:“讓雅克布去游艇上,我在客廳的桌子上放了幾本拍賣公司的宣傳冊,里頭有本香江佳士得的今年春拍的,讓他拿過來。”
張楠,或者說“陽光星辰”下屬的代理人是幾大拍賣行的貴賓級客戶,每年大大小小的拍賣專場宣傳冊都會非常主動的郵寄過來,還不止一套。
不僅僅是拍前宣傳冊,拍后有時也會整理出宣傳冊,照樣贈送。
張楠每次也會有一套,有空的時候翻翻,看到感興趣的就打個電話給代理人,試著能不能在合理的心理價位拿下。
要是沒找到感興趣的,那看看也好:印刷質量都非常好,多看看就算打發生時間、順便了解行情。
很快,雅克布拿著本印刷精美的宣傳冊來了。
張楠翻到第三頁,遞給亨利。
“喔!太不可思議了!”
冊子頁面上有一只碗的上下、側面三張照片,還用繁體中文和英文雙語印刷有介紹,同樣的是一只成化青花纏枝秋葵紋宮盌。
造型一樣、紋路差不多,不同的是宣傳冊里的那只宮盌內里素白,按照張楠的說法,還不如茶幾上的那只稀少。
重點來了:起拍價800萬港幣!
港幣對美元這些年一直保持在7.75至7.85比1之間,也就是說那只小碗的起拍價就已經超過了100萬美元!
這時有人敲門,是《尋寶》的一名工作人員,他拿來了那面拿破侖的鏡子。
有關手鏡的鏡頭都已經攝制完畢,也就沒有那個原物主的事了。
這會很有意思:一個或許是皇帝吃過的飯碗起拍價就超過100萬美元,至于燒制它的人是誰絕對查不出來;另一樣是近代歐洲最有名的皇帝、軍事統帥送給下屬的鏡子,上頭作畫的宮廷畫師有名有姓,外加皇帝親筆簽名,但只值800塊!
至于茶幾上那個,更加稀有,只不過是從個不識貨的人手里淘來的,基本上就是作為一只價值100美元的古董花瓶的添頭。
休息室里氣氛怪怪的,張楠也覺得別扭,打破氣氛調侃著問了句:“拿破侖先生會不會氣得吐血?”
拿破侖這會要是能氣得吐血,那再過個25年,就非得氣得七竅流血而亡不可:張楠記得那時候香江拍過一只和茶幾上差不多的成化宮盌,算上傭金,買主付了1.41億港幣!
那時候拿破侖的手鏡值多少?
不到2000美元!
這人呢千萬不能比,人比人氣死人!
在亨利眼里,100萬美元對老板而言不是個特別大的數目。但一結合到這么個小小的瓷碗上頭,就似乎太令人驚奇了。
要知道博物館里在“尋寶”,那些有名畫的人是不來的,就算這樣,最后發現最值錢的東西也就是100萬。
而這個碗是在門口的跳蚤市場上買的,百萬只是起拍價,想想都讓人想看科幻片。
古董這一行,就是這么神奇!
“老板,這樣的碗現在存世量大概有多少?”
聽到亨利的好奇,張楠道:“具體沒人知道,但十個以上是一定的。或許更多,被博物館和藏家的有個幾十個也不一定。
碗嘛,燒制使用量最大,就算也是最容易損壞的,這500年保存下來也應該不會極度稀有。”
好嘛,好像比拿破侖的手鏡存世量還要多點。
“……這樣一個完好的成化青花宮盌,三十年代在京城琉璃廠值30塊,現在已經瘋了,將來還會更瘋!
就一批量制造吃飯的家伙,何必呢!”
30塊?
人民幣?美元?
對于亨利的疑問,張楠又道:“是銀元,那時候華夏用銀元。有本叫《古玩談舊聞》的書里里記述了這么一件事:華夏民國初年京城琉璃廠有一家叫賞奇齋古玩鋪子,是清王朝醇王府出錢辦的買賣,好東西多。
成化的青花碗在他們店里不算什么好的玩意,后來民國了優待清皇室,買賣照做,店里有一摞成化時候的碗在貨架都上放了二三十年,居然沒人去動過一次。
1931年夏的一天,有個同行,雅文齋古玩鋪的副經理到賞奇齋串門,見這摞成化青花碗放了這么多年還沒有賣出去,就問賞奇齋的老板:你這摞碗,我給你代賣一對,要多少錢?
這老板告訴他:一對兒你給我60塊銀元,你賣多賣少我不管,賺多賺少都是你的。
信得過的同行,也不用押金、先付款什么的,拿走先,賣了再算賬。
這個副經理就從貨架上把這摞青花宮盌拿了下來,一看,八個碗,有三個是壞的,其中兩個有裂紋,還有一個口上有缺陷,最后選了一對好的拿回了雅文齋。
最后那對沒瑕疵的成化青花宮盌賣給了個英國古董販子,100塊銀元成交。
至于剩下的那幾個有點小問題的,賞奇齋后來大概加起來賣了兩三百塊銀元,其中有一個過了兩道手后,在30年代后期到了美國,那時候就賣了1萬多美元。
今天我是撿漏了,還是個大漏!
有句話說能有資格被人撿漏的也是有氣運的,看來以后有機會還得去照顧照顧那個黑哥們的生意。”
壞呀!良心大大滴壞!
至于“黑哥們”,美國種族歧視嚴重,但這里所有人都知道:老板說這個漢語的“黑哥們”可沒一點歧視的意思,算是種親近。
50多年前一萬多美元,那現在不算古董價值上的升值變化,只算貨幣本身變化能值多少?
最簡單粗暴就按照金價算,一萬美元做基準,當初的一萬如今至少相當于12萬美元,而且那碗還是個有瑕疵的!
而手頭這個完美無缺,那黑哥們可以去撞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