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家具,庫房里剩下的就是大量西洋瓷器與油畫:特別是五十年代第一批入庫的那些,因為經過特殊時期的原因,原始的入庫登記賬簿早就已經遺失,農館長也正好乘此機會進行清點。
“20世紀英國工業制瓷花瓶,最多100塊一對,人民幣…十九世紀八、九十年代意大利水晶玻璃托盤,一對50元…30年代歐洲日用瓷一套,30塊,這東西怎么到我們倉庫了誰要誰買回家去,還新的能用…”
東西流水架一樣從農博升眼前過,聽他那快速的鑒定和報價簡直就是種享受,這水平杠杠的,基本幾眼過。
有時候還會停下來同張楠交流幾句指點一下,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大批量的西洋瓷器、玻璃器一出庫,便宜的基本上就被員工們買走了。
如今在工藝品店買對放水果、糖果的仿西洋式的玻璃托盤也要個二十來塊,這工藝都還沒眼前的這些好——100來年前意大利產的水晶玻璃,展覽館員工當然知道那玩意50塊錢還是值的。
雖然如今工資也就一百多點,但就算國產普通瓷器、玻璃器這些,同20年后的白菜價不同,目前還是比較貴的。
所以就算農館長爆出幾十、上百的價,工作人員也基本上是全部買走。
張楠這會可不會同展覽館的人爭小利,樂得看熱鬧——傳說中才聽說過的20年前處理西洋貨的“盛況”再次出現,而且這場面估計再也不會出現了。
“你不要”看到張楠就看熱鬧,農博升忍不住問了句。
“你不也是沒買嘛。”張楠笑著回答。
“我是20年前買的太多了,那會幾分、幾毛錢一件,你看我們這的幾個老家伙都沒動,家里都有不少,留給年輕人,這會這些玩意放家里時髦。
這兩年開始看重這些東西,家里那位把我習慣吃飯的那套家伙都收了起來,更別說當初買來插花的花瓶。”
“表姐做得對,也許十年后就值大錢!”
農博升的老婆是項偉榮的表姐,張楠這稱呼也是隨棍上。
農博升也沒出言反對:當初收繳大量的西洋物品,東西好不好看大家看得出來,是不是珍品這個問題上全甬城也就他是個明白人。
那會那么多好東西都是白菜價,農博升就算人再古板,也總會挑些好貨色自個用或拿來送人。
張楠知道,表姐和表姐夫結婚時,農博升就送了些西洋制品當禮物,當然是過日子能用的那種。
比如那對珍貴的威尼斯水晶玻璃貢盤,可不是剛被買走的那對50塊錢的托盤能比的。
這時搬貨的工作人員從個木頭箱子里拿出個怪模怪樣的花瓶,張楠一看到直接苦笑了一下,順便看了眼農博升。
農博升也看到了,直接道:“你就別想了,這東西能進展廳。”
一聽這話,張楠徹底死心:自個一眼看出那玩意不是純粹的西洋貨,是個“土洋結合”的器物。
整整一倉庫不上不下的西洋貨,這會好不容易出現個感興趣的,結果還是個能進博物館展出的,小小郁悶一下!
“西歐鎏金銅鑲嵌明代龍泉窯青瓷四方花瓶,具有代表性的出口瓷再加工產品。”農博升一鑒定完,對著邊上人道:“小陳,歸檔入庫。”
得,沒大家什么事了。
這是一類在華夏人看來很奇葩的工藝品:西方的工匠用自己的手藝,在當初進口的華夏瓷器外邊包了個挺別致的雕刻精美的銅架子,反正這感覺是華夏人看著別扭、西方人順眼。
外來貨特別多,甬城展覽館里的這種特殊情況,估計只有滬上有類似之處。
解放前在甬城有不少的西方各國的辦事機構,張楠估計展覽館這個大院子都有可能是外國佬造的都不一定,處處透著股歐洲建筑的味道。
在同一條街上這遺留的西式建筑還有不少,教堂都有。
當初有不少西方人生活在甬城,他們帶來了很多西邊的東西,而且上百年的影響之下,甬城當地人中間在那會都有不少習慣了西式的生活。
當初一切不合時宜的外國玩意不是被銷毀就是進了展覽館的庫房,特殊時期又銷毀了一批,留下的其實都還可以。
當所有西洋瓷器清理完畢,張楠就買了對花瓶:19世紀后半期法國的東西,藍色主調,用來當擺設不錯。
這會都已經是中午,不過農館長決定再接再厲,抓緊時間清完庫再說,只給了大家40分鐘的吃飯時間。
張楠幾人也是在食堂混了一頓,看到展覽館工作人員毫無怨言:大概大家各有收獲,而且都明白今年年終福利估計絕對豐厚。
剛才大家的工作勁頭都不錯,有好處就有干勁!
一吃過飯繼續倒騰,就剩下兩堆、一共百來幅油畫:其中一部分是農館長當初不讓燒掉的,另一小部分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是最早送來展覽館的一批收繳的西洋物品。
“很多宗教故事畫,都是邊上搬來的”庫房里張楠別看邊說。
“說透了沒意思,差不多吧。”
農博升也在看畫,他都也有個幾年沒進這里,需要仔細查看一下。
靠外頭的一堆都是特殊時期的查抄的油畫,雖然都有作者的簽名,但不少連農博升都需要找一會簽名在哪,找到了都還認不出、想不起作者是誰。
也許這些畫家沒多大名氣,加上油畫那隱晦的簽名方式,這些畫作的作者是誰還真不好認!。
因為油畫簽字簽名與國畫不同:國畫可以大張旗鼓以書法形式簽名落款,填補畫面空白,再蓋上名款印章完善整幅圖畫;
油畫一般是隱藏簽名:隱隱約約似有似無,既能辨認又不引響畫面。
有的畫家將名字簽在畫面的“道具”或花紋之中,使其與畫面融為一體:如荷爾拜因在《阿麥巴赫像》中的署名就寫在背景樹上的一塊木牌上;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導人民》,署名是在遠處倒斜的木頭上;謝洛夫的《少女與桃子》,署名在右下方近于臺布的地方…
很多還是姓名簡寫,甚至有些簽名就一兩個字母 外頭一共52幅,大小都有,“你要不要”
“什么價格”
“100美元一幅,全歸你。”
張楠白白眼:“美國的舊貨市場沒名氣的畫家舊畫5美元一幅的都不少,你這是漫天喊價。”
“不要拉到。”
“要,干嘛不要!或許有個小有名氣的你認不出來都不一定。”
“我說小張,我離開蘇聯都已經三十幾年,認不出來很正常,你就當撞運氣得了。”
張楠其實也是這么想的,“那你得給我開證明,這些我得帶出去讓懂行的人看看。”
“行,沒問題。”
看完這一堆,還剩下最后四五十幅包著牛皮紙的油畫,這些連農館長都基本沒看過。
一幅幅拆…得,連著十幾副都是宗教畫,好不容易拆到一幅風景畫,按照農博升的話:這繪畫技術也就是個美院的學生,不過至少大四。
前后左右、正面背面一找,真在背面被找到一行極小的鉛筆小字:滬上美院…
學生畫的,還是個國產貨。
尺幅夠大,畫框材質也不錯,農博升打算掛展覽館會客室里當擺設,廢物利用。
再剩下最后一幅大尺寸的畫作沒開箱前,農博升終于找到幅他有印象的一名意大利畫家的作品,不過和張楠說了等于白說。
自個壓根沒聽說過,估計最多算小有名氣。
“1萬美元農館長,你這是敲詐好不。”
“不要拉到。”
“得,您就別出這一招,我還是給您4萬人民幣得了,你愛咋咋滴。”
“成交!”
邊上的應會計滿面笑容:館長厲害!這可都是大家的福利!
最后一幅畫加上畫框有近兩米長、一米五寬,畫幅非常大!
拆開包裝,剛把牛皮紙去掉,農博升的眼睛都瞇了起來,立馬從兜里淘老花鏡。
而張楠反應更大:眉頭都皺了起立,腦子里蹦出句:“真的假的高仿”
這是一幅一群人在參加舞會的布油畫,畫布大小大約一米三乘一米八的樣子,描繪出眾多的人物,稍微給人擁擠的感覺:人頭攢動、色斑跳躍、熱鬧非凡,只看一眼就給人以愉快歡樂的強烈印象!
畫面用藍紫為主色調,使人物由近及遠產生一種多層次的節奏感:畫家把主要精力放在對近景一組人物的描繪上,生動地表現出人物臉上的光色效果及光影造成的迷離感,渲染了舞會的氣氛。
“這是幅印象派的作品,在對光與色斑的處理上的手法非常高超,你看這畫面的總體色調、氣氛有一種顫動、閃爍的強烈效果。
高手,絕對的高手!絕對的精品!”
農博升不是油畫大師,但他是華夏頂級的雕塑大師,對油畫的這點欣賞力還是有的。
找了半天,發現在畫作邊角的一顆樹上有畫家的簽名:張楠找到簽名后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認得出 ……部分內容隱藏,請退出瀏覽器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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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楠搶先說出了這段話,因為署名雖然是簡略的字母,但張楠就是認識:在漢堡港那輛大卡車里,就有相同簽名的畫!
這邊的農博升也是越看眉頭皺得越深,就在一小會前,在旁邊的阿廖沙就已經注意到兩人的那點異常,已經拉著卡里米,同那位展覽館的財務閑聊幾十幅宗教畫。
阿廖沙是俄羅斯族,還是知道點西方宗教故事的:小庫房這會展覽館的人就剩下館長和財務,阿廖沙幾個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知道那副巨大的油畫出問題了,估計還是大問題!。
“農館長,這東西不該在這吧”
“嗯,應該是在法國。”
“看仔細看看,那這是復制品嗎”
農博升搖搖頭道:“感覺不像,手法太高明,而且這作畫時間也至少有個100年,我記得1879年在巴黎沙龍中,他的《夏爾潘蒂埃夫人和她的孩子》這幅畫獲得了好評,得到了1000法郎的酬金。
之前他貧困的要死,從那幅畫開始他的生活才有了轉機,那會估計沒人去仿制他的畫吧”
“我說館長同志,這玩意的真品我就記得好像是在法國人手里,你說怎么辦吧”
兩人說話聲音非常輕,就像在搞地下工作!
張楠把皮球踢給了農博升——這時候可不能急:兩人越來越傾向于這是幅畫家的真跡,但就是打著啞謎。
要是太急了這農館長腦子轉上幾個彎,那可就真沒自己什么事了。
因為這是幅《紅磨坊的舞會》,畫家是皮埃爾奧古斯特雷諾阿!
雷諾阿有四大名畫:《游艇上的午餐》、《紅磨坊街舞會》、《麗莎》、《夏爾潘蒂埃夫人和她的孩子》,這個張楠和農博升都知道。
不過張楠還有農博升不知道的:《紅磨坊街舞會》會在1990年拍賣出7810萬美元天價!
如果沒記錯,那是那時世界最高的油畫拍賣價!
這邊兩人在低聲交談,另一邊的應會計竟然被阿廖沙聊天聊得拿著幅宗教話,在門口討論人物臉部的光線問題。
“不對呀,你等我下。”
農博升說完也不理張楠,轉身離開庫房。
張楠一個眼色,裘波跟了上去。
一會之后,農博升先回來了,張楠看到后頭跟著進來的裘波打了一組手勢,似乎是“沒打電話”的意思。
農博升表情稍顯興奮,但又帶著點疑惑,手里還拿著本挺舊的畫冊。
俄文,不懂。
“奇了怪了,你來看。”
說著把已經翻開的畫冊遞給張楠,上頭是一張彩色《紅磨坊舞會》的照片。
“這是我從莫斯科帶回來的,這照片拍攝的是法國的那幅真品原作。”
張楠兩相一比,不禁蹦出句:“這是什么鬼?!”
照片上油畫最左側人物,近處的是一位坐在椅子上露出大半張臉的的女子,遠處是一對男子黑色西裝、女子深藍長裙的舞者。
而庫房里的這幅油畫,左側那名女子幾乎整個人都露了出來,而遠景那對舞者的左側,竟然還有一對舞者。
一些拙劣的模仿者在模仿具有大量人物的原作時,有時候會把畫面人物刪除幾個。但庫房里這幅畫技藝高超、年代也對,還竟然多出了“兩個半”人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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