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以北兩百英里外的約克郡,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邊,托非他們將冰涼的溪水拍打在自己的面頰上,享受著這難得的輕松時光。噠噠的馬蹄聲不斷靠近,他們偏頭看去,只見遠處一匹栗色的英格蘭矮馬載著一名士兵向著橋的方向疾馳,他們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關注著這一人一騎的動態。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匆匆的趕到了橋上,找到了哈羅德的侍衛隊和征兵官之一的奧德加,“大人……”他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滿心憂慮地靠近了奧德加小聲嘀咕了幾句之后,立刻轉身爬上了戰馬繼續向著別處營地跑去。
“嗨,大家起立!”奧德加大喊道,“我們出發,起立!”
在溪邊休整的民兵們帶著一絲厭倦和不耐煩,但又無可奈何,他們順從地站起身來,疑惑地看著自己的首領。
“利奧夫里克,你因為之前殺死維京狂戰士首領的功績,我升你做隊長,你邊行軍邊起誓。”奧德加半個身子從橋上探了出來,指著高瘦的利奧弗里克命令道。
“什么事這么急?”利奧夫里克到對自己的升職沒有太過在意,反正只要打完杖后他還是會變回農夫,最多不過是多點賞賜罷了,他現在在意的是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問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諾曼人打過來了!”奧德加憂心忡忡地說,“他們過了作戰季節入侵,他們已在蘇塞克斯登陸!”
“蘇塞克斯?”年輕的托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脫口問道,那可是他們的家鄉,他們的所有親人都在蘇塞克斯附近的克羅赫斯特村。
“起立,我們出發。”奧德加舉起了雙臂大聲疾呼。
“知道他們現在在哪里了嗎?”托非追問道,“他們在蘇塞克斯的哪里?”托非心急如焚,他們在外戰斗,與侵占家園的諾曼人實在相隔太遠。
“根據不斷在沿途換著新馬來到的密探情報,他們出現在了蘇塞克斯的佩文西……隨后便迅速占領了相鄰的城鎮黒斯廷斯。”奧德加有些感慨,韋塞克斯伯爵領是新王的心臟地帶,現在幾乎就這么被諾曼人不費一兵一卒的拿下了,這對英格蘭人無疑是個重大打擊,而敵人沒有立即去進攻倫敦而是在這里建立穩定的后方,則代表著周圍缺乏青壯保護的村莊暴露在這群以殘暴為名也是維京后裔的諾曼人面前……
沒有足夠時間休整的不列顛人現在對戰士的需求無比熱切,以至于那些純粹為了糊口或金錢的人都能被批準進入軍隊,而不論他們之前忠于何人——這讓一些之前被打敗卻還被迫遺留躲藏在附近的維京人響應了他們號召干起了雇傭兵的老本行,加入了之前的敵人英格蘭國王哈羅德的隊伍。
隨著他們的日夜兼程,哈羅德軍隊的實力日漸變弱。
托非和利奧克里夫他們穿行于北方的密林,許多停下歇腳的人倒下衰竭而亡,快速的急行軍,讓這支軍隊精疲力竭。“我們在此地休息。”奧德加和之前來時的催促不同,這次換成他對民兵大吼要求他們休息,而不是不要命地往回趕路。
張著嘴巴大口呼吸的托非雙手拄在了膝蓋上,擔心新婚妻子茱蒂絲的他抬起頭來急切地看著奧德加:“這樣就不能及時趕回南方去了。”
“我命令你們休息。”奧德加也喘著粗氣回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急速的奔馳,讓許多士兵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嘔吐了出來,有一些士兵甚至吐出了黃綠色的膽汁。
相比之下,分給奧德加隊伍的幾個維京戰士情況倒是好很多,他對奧德加說道:“事實上,如果你們肯派船前往挪威的話,俺相信還有更多的維京人愿意加入。”
“來不及了,而且我們也要能夠進行休整的冬天。”披頭散發的奧德加對著之前的敵人友好的回答道——平時在劫掠時沒什么底線的維京人在接受雇傭后的名聲還算良好。
“你們的國王?”維京人問道。
“我已經兩天沒聽聞他的消息了。”奧德加悶聲悶氣地說著。
黑眼圈相當嚴重的利奧克里夫聞言看向了他,“但愿他是在為更多的人馬而奔走。”奧德加補充道。
“但愿?”維京人抓住了這兩個字,但奧德加已經不愿意再回答。
“奧德加,我們休息好了。”面色蒼白的托非喘著粗氣急匆匆地提醒道。
“我們不能像來北方時那般行進了,道路開始崎嶇起來,我們必須保存體力,別再煩我了。”坐在地上的奧德加,不耐煩地撇開臉。
“克羅赫斯特咋辦?”托非堅持道。
“那不過是一個十個家庭不到的小村落,而英格蘭是一個國家。”盡管奧德加內心沉痛,但為了大局,他的回答顯得有些無情。
“求求您至少讓我回去吧。”托非懇求著。
“假如允許那么幾個人去尋找他們的家人的話,我們就贏不了這場戰役,恕難準許了。”奧德加低垂著頭,托非無法看清他的神色,只好轉過身,向利奧克里夫求助,卻發現自己的死黨直愣愣地瞪向遠處——那里似乎飄著一些濃煙。
民兵隊停止了交談,四散開來放低自己的身形向著濃煙處緩慢包圍起來,陽光透過林間,斑駁的光影射在空地上,他們最終發現是一匹白馬被綁在一棵樹旁正在那里悠閑地停著,還有一批棕褐色的馬也被被繩子系在白馬的身后,而濃煙則是從旁邊一架被燒毀的木制推車的灰燼中升起的。
但此時盎格魯薩克遜的民兵們注意力都放在這兩匹馬的馬背上,蚊蠅聲嗡嗡作響,它們環繞著這兩匹馬,讓這兩匹馬的尾巴時不時地掃動著。
“這是什么玩意?”利奧克里夫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諾曼人干的好事。”奧德加面色陰沉的回答了新任民兵小隊長的問題。
在白馬上,一具女尸俯身趴在了白馬上,蚊蠅環繞中,她燒焦了的腳從馬上垂下,而她沒有被燒到的亂蓬蓬的頭發搭在了馬背上,留下了骷髏似的臉龐和熏黑的軀體。
另一匹棕褐色馬上的尸體更為可憐,燒焦后的尸體仰面躺在馬背上,那張大的嘴巴仿佛控訴著自己之前遭遇的非人虐待,向眾人訴說著自己的痛苦。
奧德加走上前去,打量著馬上的燒焦的尸體。他掀開了地上那些覆蓋的衣物,下面也全部都是燒焦的尸體。
“這是一條給你們國王的信息。”幾名維京人互相對視一眼,說道。
奧德加環顧在場所有的民兵,語氣沉痛:“我要讓在此的所有戰士都看看這具村婦的尸體,”他的語氣漸漸激烈起來,“這就是我們為何必須要戰斗!”
“你回克羅赫斯特村吧,小子,”奧德佳看向了有些呆愣的托非,“你回南方去看看我們的村子。”
“不,其中必定有詐,他們把這些女人的尸首送往此處,就是為了要激怒你拼命趕回去作戰。”熟悉諾曼人這種也源自維京人手段的維京雇傭兵冷靜地建議道。
將女尸從白馬上拆卸了下來,其余的民兵們已經開始安置這些死去的婦人的遺體,讓她們的身體不再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讓她們入土為安。
奧德加并沒有理會說話的維京人,反而看向了一臉不知所措的托非,命令道:“如果你不害怕遇到諾曼人的偵察隊,就回南邊吧。騎上這匹馬。”
“利奧夫里克,”奧德加繼續命令道,“別忘了你是隊長,跟他一起去,當心一些,如果遇到了諾曼人別戰斗,直接跑!”
利奧夫里克想對奧德加說些什么?但奧德加卻打斷了他的話,大喊了一聲:“走啊!”
奧德加轉過身走了兩步,又回身看向利奧夫里克,囑咐道:“如果你們到了克勞赫斯特,如果發現尚有幸存的婦人,帶上他們前往修道院,諾曼人肯定不敢輕易騷擾這些隱者的庭院,盡量多找到一些男人,告訴他們,我們會派一支大軍過來,但我們需要更多的男人,去吧。”
“我不知道哪條路通往克勞赫斯特。”利奧夫里克伸出了手,向轉身離開的奧德加求助道。
“我們會找到路,得走那些有運魚者的道路,走那些在你聞到海鹽氣味前此起彼伏的道路。”奧德加回答道。
“灰燼的氣味能幫你將找到你的村子。”一個維京人補充了一句,卻換來盎格魯薩克遜人的怒視,他聳聳肩回到了自己的隊伍里。
利奧克里夫神情凝重,掉過頭去,騎上了那匹白馬,坐在了早已等候不及、已經上了馬的托非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