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木。
簡而言之，便是自然鬼斧神工所孕育的形狀詭譎的木頭。
而購買奇木也有點賭的性質。
一塊木料，在鋸開它之前，你永遠不知道里面是絕美年輪，還是空心死料。
好料難遇，全靠運氣。
有時候，木藝師遇到一根奇木，造型創意全設計好了，興奮的鋸開，結果里面竟然一片中空。
只在頃刻間，一根上等奇木就宣告報廢了。
這種痛苦，無異于當場把天工雅器摔碎在地上，錐心刺骨，撕心裂肺。
盡管一不小心就會踩上地雷報廢一截奇木，但木藝師對此也是束手無策，并且痛并快樂著。
畢竟奇木本身就是造物主開玩笑的產物，人類只能憑天命賭。
秦淮既然決定玩奇木，就做好了準備。
他坦然跨入木料店。
店主人蓬頭垢腦，胡茬不修邊幅，坐在店門的柜臺邊，電腦屏幕上顯示正在斗地主。
見有客人來了，便放下手中娛樂，踩著拖鞋走出來，操著一口很純正的金陵雅音。
“先生要買什么類型的木料？”
“先看看。”
秦淮直接走進廳內，偌大的客廳靠墻放著環狀玻璃桌，上面擺放有琳瑯滿目的樹根、樹樁、鬼爪崖柏。
柜臺上木料頗為豐富，南北方的硬木、軟木一應俱全。
“木雕啊。”
橫向比較玉雕、石雕、核雕……其實木雕挺容易。
不過，入門簡單，出頭卻難，而想要木雕作品被人銘記，則更困難了。
畢竟木雕也是一個久遠的工藝，由誕生到現在，已經發展出建筑木雕、家具木雕、木雕工藝品三門大類。
而無論是雕梁畫棟、雕飾門楣、屋椽、窗格、欄桿的建筑木雕。
還是臺、凳、桌、椅、榻、幾、案、屏風的家具木雕。
還是木制宮燈、落地燈、木刻屏風、鏡架、筆架、筆筒、鏡框的木雕工藝品。
古人都有極高的建樹。
中華家的古人在奢靡方面是沒有一個民族可以媲美的。
不信你隨便拿一件藝術品出來。
它必然會有一件更小的藝術品與之配套，還會有更小的與之配套。
而在木雕中，這種奢靡體現得淋漓盡致。
雕梁畫棟下，必有桌景，桌景旁邊，必有小型擺件。
小型擺件花樣更多，可能是瓷器，可能是玉器，可能是瑪瑙，也可能是木雕與玉器糅合。
像金絲楠木婚證擺件，其實就是一件有著特殊寓意的陳列型木雕工藝品。
不過，秦淮家中的家具，除了屏風雕刻過晚鐘千里松濤，其它的陳設皆是走極簡風格。
無論是花幾還是棋案，都注重幾何線條之美。
以精細刨工讓木料婀娜嫵媚，有豐腴美女或雄壯獵豹的體態。
或陰柔，或陽剛，整個室內，陰陽調和，迤邐端莊且韻致有趣。
正應了秦淮的理念：真正美的作品，要么大道至簡，要么極盡心血。
家具是生活中的物品，應大道至簡。
而真正的玩奇木的時候，便要極盡心血了。
不過，中華鼎鼎有名的木雕圣地便有多處。
仙…游、東…陽、樂…清、泉…州……
在這些木雕圣地，各類大師層出不窮。
老木藝師們練習基本功的時間不會少于四十年。
而系統給秦淮的肌肉記憶差不多只有三十年。
也就是說，比拼技術的話，秦淮甚至要處于劣質。
系統察覺到正在降臨的黑鍋打擊，連忙現字一行：
‘不，三十年已經綽綽有余了。當藝術玩到頂尖層面時，基本靠的全是天賦。
米開朗基羅名蓋羅馬時，才二十三歲。他有時間訓練三十年的基本功嗎？’
秦淮臉上洋溢著自信，甩鍋是不可能甩鍋的。
‘在藝術界，藝術天賦占領制高點。
哪怕科技領先也不行。工業革命后幾百年，科技在兩百年內爆炸式膨脹。
現在，我們的科學技術與幾百年前不可同日而語。
但我們的畫家還是沒有達芬奇畫的好。
我們的書法家還是沒有王羲之寫的好。
我們的文學家還是沒有曹雪芹編的好。
有天賦就是可以為所欲為。而我的天賦……你也看到了。’
秦淮心中和系統交流，字里行間全是自信。
系統沉默了很久，才現字一行：
秦淮展顏微笑。
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
‘對了，你能造出原子探針探針嗎，我想嘗試一下用高科技雕刻……’
系統：
秦淮：“……”
在與系統交流的過程中，秦淮已經把所有木料都瀏了一遍。
不太滿意啊！
這些木料乏善可陳。
“店主，就只有這些擺設用的木料？”
秦淮回頭問了一句，偌大的一個原木店，不至于找不到一塊滿意的奇木。
“先生當真是買木料的？”
店老板疑惑的問了一句，秦淮太面生了，剛入行的木藝師應該不會買奇木，畢竟很難玩，故而他有些懷疑。
“當然買！”
秦淮斬釘截鐵。
“本店有地下室，請隨我來。”
店主將信將疑的頷首，領著秦淮往后屋走。
沿著小緩坡走下地下室，秦淮在陰暗冰涼的環境下，首先便聞到了清清淡淡的木香味兒。
有點聞嬰兒奶香的感覺，很有意思。
爾后，秦淮看到了墻壁上貼著的醒目熒光字。
“請勿隨意觸碰。”
最后，才看到了藏在陰暗中的木料，秦淮眼前一亮，彎著腰，挪著小碎步觀察。
“黃楊木。”
秦淮輕輕吸了一口氣，黃楊木的香氣很輕很淡，雅致而不俗艷，完全可以用清香來形容。
吸了一口，秦淮的心情也變得悠閑了起來，兩手背在身后，躬身彎腰，慢慢移動步伐，仔細觀察著木料上面的木紋。
木紋瑰麗自然的恩賜，值得細細品賞。
秦淮神態十分認真，五官似乎流淌著淡淡的光芒。
店老板都被感染到了。
“近些年，黃楊木雕供不應求，但黃楊木卻越來越稀缺了。我這里的黃楊木，也是幾年前貯的鄂北老貨。”
店老板頗為自傲。
聽得這話，秦淮露出微笑。
黃楊木確實挺難得的，生長四五十年，其直徑也不過十五厘米而已。
李漁曾在記載：黃楊每歲一寸，不溢分毫，至閏年反縮一寸，是天限之命也。
蘇軾亦有詩云:“園中草木春無數，只有黃楊厄閏年。”
當然，黃楊木每逢閏年縮一寸是迷信，但黃楊木很難生長是客觀事實。
因為生長速度十分緩慢，所以木質極其致密，質地細膩，可媲美象牙。
不過生長緩慢也有缺點。那就是黃楊木只能雕刻精細小件。
偶爾出現幾百年的極品木料，必然能出精品黃楊木雕！
但如今，幾百年的黃楊木料就別想了。國家是不會允許砍伐的。
“這些我都要。”
秦淮手點了幾下，把幾截好的黃楊木料全部點出來。
爾后在店老板錯愕的目光中，轉身繼續搜尋。
紫檀木，花梨木，楠木，檀香木，遇到滿意的，手腕輕抬，便是買買買買。
十幾分鐘后，秦淮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將店內的庫存搬了近三分之一。
店主人驚訝得合不攏嘴，短短十幾分鐘做的生意，恐怕是該店半個月的成交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