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城中。
今夜的蒼梧城,飽受著它不喜歡的靜謐,街道上的行人破天荒的只剩下剛入城的人。
在這個只要到了煉體就可以幾天才睡一覺的世界,晚上是這樣冷清的場景,這是非常難見的。
與此同時,陸銘背著夏金的尸體回到了客棧里,跟著他來的那些人,一個個都像是憋著氣隨時可能爆發的復仇者一樣。
“老陸,我們真就這么算了?”
“我們就該直接還擊,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這不朽宗,真以為做了兩件了不起的事情,就真的很了不起了?”
幾人試圖宣泄著自己的不滿。
陸銘一邊聽著,一邊將夏金往樓上客房背去,忽然停步發出一聲譏笑,“算了?不,才剛剛開始……”
仇,什么時候能算了?
他相信,司徒修能大人也不會是那種有仇不報的人。
說罷,陸銘繼續邁步往上走去,可剛走兩步,司徒修能的聲音便從門口處傳來,“你想去送死,老夫絕不攔著你。”
陸銘面色一變,腳步再停。
剛才還在宣泄著自己不滿的那些人忙站在了兩旁,紛紛埋下頭,像是一個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他們知道,剛才的話司徒修能聽到了。
“陸銘,看來這些年跟著我,升得太快,腦子開始不好使了。”司徒修能面色冷淡地接著再說出一句讓陸銘心中打鼓的話。
陸銘忙開口,“大人,陸銘知錯了。”
該來的始終要來。
他瞞著司徒修能去幫夏金的事情,總歸逃不過一頓訓。
現在事情演變成這樣,可能不止一頓訓斥這么簡單了。
不過還好,他能承受任何懲罰。
“知錯?”司徒修能冷哼一聲,“不,你沒錯。錯的是我。這些年來,你替我做了不少事情,老夫本以為你能當大任,該送你去更高的位置,也好助我一臂之力……沒想到,你竟然如此難當大任。”
此時司徒修能,很失望。
對陸銘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他沒想到,陸銘會是一個會被欲望控制,會被權力給誘惑的人。
在不朽宗腳下動百念香,明知不可為,卻因為渴望夏金背后勢力的幫助,去做那么一件蠢事。
今日他受到辱,還有心中的不快已經是其次了。
夏金之死,悲痛也是其次了。
陸銘給他帶來的失望,才最難受。
還有什么能比得上,他栽培了幾十年,忽然看清準備委以重任的人是個廢物要讓人痛心疾首?
在聽到司徒修能失落的話語后,陸銘面色瞬間被惶恐給占據了,這比罵他一頓,懲罰他更讓人恐懼,“大人,我錯了……我一時糊涂。”
司徒修能漠然一笑,道:“糊涂?那你這一時的糊涂,代價還真大。”
“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變成這樣。”
陸銘慌了,徹底慌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
解釋?
無用。
承認?
他才不想承認自己是一個不堪重任的人。
司徒修能抬手止住陸銘的話,道:“等回去之后,你就回陸家,不用跟著老夫了。”
“大人——”
陸銘傻眼了。
司徒修能竟然直接不要他了。
司徒修能繼而冷聲說道:“將夏金的尸體放好后來我房間。”
說罷,掃一眼周圍的那些人。
“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出門……天地湖鎮岳境雖然不多,但也不少。”
言下之意,死了,他不可能替之報仇。
替代他們的人,隨時有!
眾人忙點頭,看到陸銘的下場,完全沒了剛才那股憋火的樣子,都不約而同的暗暗發誓——沒事絕不出門!
剛才的那份屈辱感和憤慨心情,這時候完全拋之腦后了。
上樓后的司徒修能,依舊如往常一樣,站在窗戶那看著云嵐山的方向。
不過這一次,他多了一些問題。
一些很耐人尋味。
一些讓他這次不得已選擇忍讓的問題。
咚咚!
敲門聲傳來。
在得到司徒修能的應允后,陸銘面帶失落地走了進來。很顯然,回陸家,不再跟隨他的這個懲罰,已經讓陸銘心灰意冷。
不過,他懶得去管陸銘想些什么。
因為并不是犯什么錯都能被原諒。
當即問道:“夏金,還有黑紋是怎么死的?”
聽到司徒修能問的問題,陸銘盡管面如死灰一般,可還是如實道來當時的情況,“被一道白芒殺死的。那白芒突然出現,在天空中將黑紋貫穿,一擊必殺。在我們落地之后,它又忽然折返將夏金殺了。那白芒很快,卑職根本連反應過來的時間都沒有。瞬息間殺了夏金,然后消失了。”
說到這,陸銘心里頓時涌出一股想罵人的沖動。
他估計司徒修能肯定不會信自己的話。
說真的,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也不會信。
司徒修能輕輕點頭,動作很小,腦海里浮現出了溫平手中劍化作白芒飛出去的畫面,臉上頓時帶起一副深思熟慮之色。
而后轉為驚嘆。
“這天下間竟然還有如此可怕的劍法。”
“劍法?”
陸銘楞了一下,不太明白司徒修能這話是什么意思。
司徒修能瞥了渾然不知的陸銘一眼,面帶凝重地說道:“那白芒是一把劍,是從那不朽宗宗主溫平手中飛出去的。”
“劍!”
陸銘發出輕微的驚嘆聲。
“老夫親眼看他使出……本不以為然,誰知竟然釀成大錯。”司徒修能心中掠過一縷自責,如果不是他親眼看著那劍化作白芒飛出去而不做理會,夏金就絕對不會死。
陸銘此時心中盡是驚訝,臉上掛完了不信之色,忽然忘了自己就要被趕回陸家的事情,迫切地道:“大人,那真是一把劍?”
一把劍,在二三十里外將黑紋殺了。
然后還能折返,又將夏金殺了?
怎么可能?
據百宗聯盟卷宗記錄,天地湖最強的劍修王也,一生修劍,他所釋放的劍氣也不過千米而已。
此時,司徒修能在說了幾句后,懶得再為陸銘解惑,自顧自地喃喃自語起來,“如此可怕的劍法,再加上來路不明的鎮岳上境強者,還有那會飛的船,以及擁有著特殊能力的漩渦圖……不朽宗,越想越不簡單啊。看來我的忍辱,是一個很正確的選擇。”
夏金死了,他只是不好跟他父親交代而已,并不是什么天大的難事。
如果真和不朽宗發生正面沖突,他能不能走得掉,現在忽然想想,還真難說。
誰敢保證,不朽宗后面還有沒有更強的人?
畢竟那名鎮岳上境的強者,可是聽著溫平的吩咐做事,而不是一一個靠山的方式出現。
司徒修能忽然看向陸銘,感慨道:“還好那溫平給了留了一條命,否則就算你死千次萬次都不夠。”
溫平沒殺陸銘,他和其他銀級主事的聯系就不會斷。
這是他目前唯一慶幸的事情。
若是陸銘這個關鍵時候死了,那今夜的代價就太大了,用信隼傳訊,那這場談和可能就得持續半年時間。
若平日,半年就半年。
可這次不一樣,還有兩個月時間,百年一次的天地湖盛會就要開始了。
一旦錯過,他可沒命等下一次了。
陸銘一聽司徒修能的話,不由得埋下了頭,至此,他真的悔了。
以前司徒修能總是非常欣賞他,很樂意幫扶他,哪會像今日這般無情?
若不幫夏金……
至此,他不敢想了,因為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不過,他自認司徒修能的懲罰不是沒有轉機,前提是他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
可以抵消過錯的價值!
突兀的,一個念頭從陸銘腦海里掠過。
“大人,你說那劍會不會就只能完成一去、一回,那溫平可能不是不想殺我,而是殺不了我。不然他為什么要留著我?”
司徒修能轉念一想,思索一番后,說道:“有可能……否則幾十里外,劍依舊能隨意殺人,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劍法固然能夠超脫常態,但是不管是哪個劍修,也絕對不可能讓劍隨心所欲。”
想到這,司徒修能心中的懼色頓時消減了幾分。
再說溫平。
在將蒼梧城的事情草草收尾后,溫平已經起了回宗之心。
“環叔,如果有事,你可以直接上山去找云長老他們,我先走了。”
環城忙接話,“溫宗主慢走。”
正當溫平準備離開時,百念香忽然走上前來,詢問道:“宗主,我想把黑叔葬了再回宗。”
“嗯?”溫平瞥一眼雖面露難色,但無意阻攔的欒月二人,而后問,“你確定?”
百念香點點頭,“黑叔沒有父母,也沒有親人,無法落葉歸根。自我記事起就一直做我的護衛,今夜他因我而死,所以我想親自安葬他。”
溫平看著表情十分認真的百念香,回答道:“不朽宗沒有晚上必須回宗的規定……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這時候你最好不要離開宗門。”
黑羽他不了解,不過對方既然愿意用生命去守護百念香,還是值得尊敬的。
這時候讓百念香去安葬他,實在是有些不好。
司徒修能選擇了不可思議的忍讓,可難保會來陰的。
畢竟人心是最難揣測的東西。
鎮岳上境,想要殺一個通玄境,開啟脈門后,只需要瞬息之間而已。哪怕龍柯陪在身旁,或許替她擋一兩下,可也改變不了百念香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