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卡車的駕駛席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胡子拉碴,穿著油亮皮夾克的男人。旁邊是個戴黃色鴨舌帽的小孩,看年紀不超過十歲。
“爸,咱去哪兒啊。”
“閉嘴。”
副駕駛上的小孩兒一縮脖子,低下頭收聲。
枯黃和濃黑交雜的起伏山脈間,蒼白色的盤山公路連綿交織。一輛半舊的東風天龍卡車艱難地在山間穿梭。這兒是川藏南線,號稱怒江七十二道拐的盤山公路。堪稱全國最難走的路段之一,公路穿過業拉山直達怒江大峽谷,緊挨著中緬邊境線。
男人單手把著方向盤,另一種手拿著電話,用普通話夾雜著半生不熟的緬甸語和電話對面激烈地交涉著什么。
口水橫飛間,卡車險而又險轉過拐角,碎石子稀稀拉拉地落下懸崖,叫人不寒而栗。
半天,男人才掛斷手機,把它扔在一旁沾血的挎包上。挎包的拉鏈開著大半,里面是整摞整摞的鈔票,還有幾塊金磚和兩瓶飲用水。
他睨了自己兒子一眼:“餓了?”
“不餓。”
“撒尿?”
小孩搖了搖頭。
男人不再說話,卡車在險峻的公路間穿行。
他倏地抬起眼皮,前方如大蟒翻滾般的山脈公路盡頭,站著一名個子高瘦,戴藍色圍脖的男人,手里握著一把54式手槍。
卡車引擎的聲音溫吞吞的,男人攥在方向盤上的手卻越來越緊。
“兒子。”他叫道:“把眼閉上,我不叫你睜眼不許睜,聽見沒有?”
“嗯。”
小孩閉眼的同時,男人把腳下的油門一踩到底,儀表盤的指針大幅度轉動,指針觸了底。在這樣錯綜復雜的危險地形中,男人踩油門的行為和自殺沒有區別。
自重十二噸的東風天龍爆發出驚心動魄的巨大慣性,眼看就要沖下懸崖,可重卡的輪胎居然與公路地面摩擦出火星,整輛卡車像是吸在陡峭的山路上似的,在與公路劇烈摩擦的同時,以加速度在七十二道拐間飛馳!
滿地火星中,重卡褪下顏色,甩飛零件,變幻結構,只幾秒鐘的功夫,一只金屬澆筑,三頭六臂的鋼鐵巨人從重卡重新脫胎換骨,它高高舉著長戈,短朔等各色原始兵器,像一座小山似的騰空而起,砸向公路盡頭那個戴藍圍脖的男人。
傳承:鏖鏊鉅之靈·兵官。
《大荒西經》:“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鏖鏊鉅,日月所入者。”
駕駛室里,男人重重地呼了口氣,把滿是老繭的大手放在兒子的頭上。如果小孩兒此刻睜開眼,他會看到自己的父親渾身上下泛起鐵礦石一般的亮潤顏色。像極了一尊風吹日曬的石雕。
藍圍脖一邊給自己的手槍裝彈,一邊抬頭開槍。
伴隨子彈出膛的不是火藥爆炸的聲音,而是一聲清脆無比的,宛如金石相擊的聲音。
7.62毫米的手槍彈貫穿鋼鐵巨人的頭顱,白色的漣漪橫著向山間泛開。隨后是劇烈的爆炸。
良久。
一片殘骸和濃煙中,男人死死抱著自己已經昏迷過去的兒子,才一抬頭,滾燙的槍口已經抵在了他的額頭。
藍圍脖凝視著男人,問道:“蜃?猙?”
男人瞇著眼睛,眼角和耳朵里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啐了一口血痰,可依舊獰笑著:“你們他媽命真好。”
藍圍脖再沒說話,直接扣動了扳機。
金石擊聲響徹山林。
“是誰把我帶到了這里,帶到這里,帶到了這里”
手機傳來嘶吼的鈴聲,
藍圍脖單手扛著昏迷的孩子,另一只手接通電話放到嘴邊:“喂?驕老大?”
“馬上回北京,參加閻昭會。”
“兩個月前不是開過一次么?而且上次我就沒去,忙著呢。”
“這次所有的代行者都要到,所有的。”
驕蟲特意重復了一句。
“到底出了事?”
“秦安死了。”
藍圍脖瞳孔一縮,手機都沒握住掉在地上,可見這件事對他的沖擊力。
驕蟲的聲音仍舊從地上的手機里傳出來:“不止倮主,還死了很多人。閻昭會的人員會有很大變動,要有一大群新人要進來,老人的位子也要提一提。你在云南呆了四五年了,老爺子一直很看好你,這次是他叫你回來……”
李閻活動著筋骨走下閣樓,心里還盤算著倮主之死的勁爆消息。
倮主秦安,是兩年前新上任的兩名十主之一,但他的聲望,是幾十年的時間慢慢積累下來。
羽,鱗,介,倮四主彼此都是老相識,倮主的年紀最小,他是所有十主當中,行蹤最飄忽的一位,可在天·甲子九果實中,也有一大批擁護他的人存在。其規模和其他十主的組織無法相提并論,但同樣不容小覷,在整個閻昭會中,也有相當規模。
可兩天前,倮主在某顆危險性極高的果實中死去,一并死亡的,包括同行的四十來名代行者。
實際上,代行者的死亡率并不高,通常一年也不會有一名代行者死亡。這次的事件之惡劣,幾乎僅次于兩年前與思凡的決戰。
秦安死亡,加上毛主空缺兩年,曹援朝休眠,天神二主的職權被眾人分潤。整個閻昭會還活躍的十主,只剩下了五人,還有大量的代行者空了出來……
正想著這些,李閻突然把目光轉到了自家大廳的桌子上。
“謝謝,謝謝。”
笑容油膩的胖子從丹娘手里接過一碗米粥,抬頭沖李閻笑道:“怎么這么半天?半個小時前你就完成事件了應該。”
李閻望向丹娘,丹娘看了胖子一眼:“他說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就讓他進來了,大概來了有十分鐘。他在騙我么?”
“不,沒有,他的確是我的救命恩人。”
胖子沖李閻豎起大拇指。
李閻下樓,剛要張嘴,突然,他的袖子里一陣鼓動,一條渾身紅通通的四爪鱷魚飛了出來,大廳中異香撲鼻,豬婆龍王搖身一變,化成一個十六七歲,唇紅齒白的的紅衣少年,他哈哈大笑,張嘴唱到:
龜吹笙,鱉放炮,毛蟹牽馬走橫步。
蛇拍鑼,鰻拍鼓,水雞扛轎目凸凸。
章魚彈琴鱟拉胡,織蛛唱曲亂無譜。
螢摸舉燈來照路,田咪舉旗喊辛苦。
老蟶跳舞踮腳尖。蝦蛄擔盤勒腹肚。
天烏烏,么落雨,海龍宮,么討補。
若問龍王哪一個?水君宮中楊子楚!
豬婆龍王喜不自勝,它吞了赦魂水,不僅煉成人身,道行更是飆升到兩千五百年(八極巔峰)的地步,
他才說完,三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李閻不言不語地盯著豬婆龍王。不,現在應該叫他楊子楚了。
“那個,鎮撫大人我沒那個意思。我不是說我是那個水君……”
李閻一招開水君宮的入口:“進去。”
“誒。”
豬婆龍王見李閻沒生氣,美滋滋地應了一聲,身子一卷沖入水君宮,心中洋洋得意地道:“話是那么說,可鎮撫大人又不進水君宮,一江之闊的水君宮,還不是我楊子楚說了算……”
他以龍身栽進水君宮,迎面撞上一大片青銅綠鱗的水虎魚。
碩大的龍頭從水君宮探出來,豬婆龍王結結巴巴:“大大大大大,大人,這里面有,有有有……”
“進去。”
李閻瞪了他一眼。
“我。”三道目光又同時投了過來。
豬婆龍王咽了口唾沫,臉色凄慘地調頭鉆進了水君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