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無情,尤其無支祁和饕餮兩種上位閻浮傳承之間的較量,更容易掀起巨大的震蕩,可純黑怒焰和深海波紋接觸的瞬間,好像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覆蓋在一起,一切都無聲無息。
這是李閻第一次在實戰中施展“禍元九變”,爆裂的黑焰在禍元九變中不斷膨脹,幾乎要漲破這片波紋。
龍鬃水母,七寶刀吻,鬼角鮟鱇……無數奇形怪狀的水君屬種們一擁而上,以無畏的姿態沖入饕餮火焰中。盡管許多屬種沒前進幾米就被燒熟,焚化,可數以萬計算的屬種前仆后繼,宛如永無止境,居然硬生生止住了“食怒”膨脹勁頭。
一只前腳才被燒死的錘頭鯊的尸體憑空消失不見,緊跟著在李閻的水君宮中生龍活虎地復活,然后再次沖向黑色烈焰。
只要李閻一直張開禍元九變的波紋,所有的水君屬種哪怕被碾成齏粉,也能立即復活,再次投入戰場。
除此之外,禍元九變的技能介紹中,所謂“把敵我拉入一片不規則水球中”,實際上是把對方拉入一片完全隔離的異度空間,一旦被禍元九變觸到,就不存在快速拉開距離以逃脫的說法。
無支祁是大禹治水時禍亂一方的淮水大妖,禍元妖身和禍元九變,前者是天神庚辰即便生擒了大妖無支祁也無法斬殺他的保存手段,后者才是無支祁自命淮水妖王,君臨一方,萬妖景從的本命神通。
食怒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悍不畏死的水君屬種逐漸用血肉之軀把通體散發金光的查小刀淹沒。
這些來自無底之口的怪物們毒性猛烈,被它們一擁而上淹沒,幾乎和宣判死刑沒有區別,可李閻卻沒有流露出半點多余的情緒,雙眼死死地盯著屬種中間不時泄露出的微末金光。
突然,李閻俯沖暴走,沖向被屬種緊緊包裹的查小刀。
只見一道刺眼的金色光柱穿透屬種們的身體,甚至穿越禍元九變的波紋。
宛如金身羅漢的查小刀赤裸上身,血管錯張的肌肉宛如點燃的火藥桶一樣散發著恐怖的味道。他臉上的腮肉上下翕動,顯然才吃下了什么。
他的黑發和眉毛轟然點燃,身上每個毛孔都迸出星點的黑焰。
周禮八珍·酥酪蟬 千古傳記·食怒!
千古傳記·食怒!
千古傳記·食怒!
無聲的禍元九變當中,一道又一道恐怖的黑焰爆炸波紋此起彼伏。查小刀至少在五個呼吸的時間里釋放了四次食怒,且有毫不停歇,繼續施放下去的意思,禍元九變的水波幾乎被蒸干,除卻李閻沒從水君宮里放出來的幾個屬種以外,絕大部分屬種完全死絕,即便復活以后,才剛出水君宮也被高溫焚化成灰。
查廚子總歸是查廚子,這一口周禮八珍下去,把原本的殺手锏的食怒當成了鋼镚兒,不要錢地往外撒。
黑焰杵天杵地,沐浴在金光黑火中的查小刀氣焰不可一世,可慢慢地,千古傳記的加持金光散去,他的雙眼中血絲迸裂,血暈到處散開,隨即一翻白,張嘴吐出幾口氣泡,然后昏死過去。
他的后背突出一截骨頭,脊椎被大力擊斷,換成普通人,這已經是致死的傷害,即便對于查小刀來說,脊椎斷裂也足以讓他喪失所有行動能力,加上之前連翻的纏斗,以及水君屬種各類兇猛毒素的影響,終于還是昏死過去。
李閻一把攥住他的脖子,然后把查小刀扛在了肩膀上。
此刻的李閻,根本就是一個血肉模糊的焦黑骷髏,他各處裂出猙獰的傷口冒出滲人的白煙,不止是皮肉,包括內臟也遭受了巨大的損害。肉眼可見長出來的肉芽更平添了幾分詭異和恐怖的味道。
河水溫養著李閻的血肉,手術元素在這種情況下幾乎起不到太大作用,換作才進入這次事件的李閻,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即回歸,用閻浮點數為自己治療嚴重的傷勢,反正查小刀已經昏死,只要回歸,身上的超古代幽靈也會被驅散,沒有太大的損失。
但換作現在的李閻,就不至于落得這樣的下場。
因為他覺醒了夏日雅克。
當初的拉木覺只剩下大半個腦袋,還能支撐著和李閻對話,還是在“蒼白的無”這樣威力遠在饕餮火上的禁物的傷害下。
李閻的夏日雅克才剛覺醒,自然做不到那種地步,但給他個十幾分鐘,恢復外表完好無損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圣·伊夫的腦袋撞在愛神高塔頂尖的水泥墻上,他臉上的汗水流成泥印子,瘋癲地又哭又笑。
常煜仰起臉,漫天的蒸汽飛艇將他團團圍住,今夜的圣·弗朗西斯科失去了往日的光焰,從高塔往下看,到處是擁擠的車,廢墟,黑煙,敗落的黑暗,慌亂的人群。
“這就是你想要的么?常,你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
圣·伊夫雙腿不住顫抖,周圍滿是油罐和標志危險品標志的箱子,刺鼻的火藥味道到處彌漫。
常拉起圣·伊夫,硬扯著他和自己一起走在高塔邊緣的臺子上,四只腳蕩在高空中。
“抽煙么?”
常煜摘下面具,露出他那張可怖的面孔。
圣·伊夫顫巍巍地接過常煜遞過來的香煙。
常煜給自己也點了一只,然后把火機給了圣·伊夫。自顧自地說:“你知道先生,在新法案剛剛頒布的那幾天,我為自己找了無數的借口。我在反思。”
他指向這片擠滿華麗建筑的城市。
“為什么這座城市如此地排斥我們呢?因為我們有不同的膚色?可不久前的戰爭不是已經解放了有色人種么?我又想,可能是因為不同的文化,我們不信上帝嘛。可為什么單單針對華人呢,不信上帝的黃種人族群也不止我們。我為新法案開脫,真的。”
常煜的神色可怖起來:“我在想,是因為我們不參與罷工,不為工人權益抗爭,所以愛爾蘭人視我們為工賊,是因為過去我們的選票輕易被工廠主用蠅頭小利拿走,破壞了圣·弗朗西斯科的偉大民主,所以我們被剝奪了選票。因為我們講求落葉歸根,許多人只是來圣·弗朗西斯科賺錢,然后把錢寄回家里。沒打算在這兒長久生活,所以我們被排擠。我甚至高高在上的想,那么多的外來者,為什么是這些人?這說明這些人自己有問題。我用盡一切話術為新法案開脫,也為自己開脫。”
他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圣·伊夫:“想想看我多無恥?我的同胞客死他鄉,卻連一個公正的判決也得不到,兇手逍遙法外。而我在干什么呢?我想方設法把原因歸咎在那些枉死的冤魂身上!我狡辯說,是因為他們不懂得民主,他們愚昧且麻木,所以他們才被排擠。”
常煜忽然住嘴,他痛苦地揉捏著自己的頭發和臉上的傷口:“我比他們更懂得什么是民主,什么是人權,可我居然有這種荒謬的想法。我引以為傲的知識,把我變成了最無恥的混蛋。”
斑斑血跡染紅常煜的雙手,可他很快平復下來,他冷靜地抬起頭:“但是都過去了,無論我愿意與否,那些無辜的人,還有兇手,包括我和你,都慢慢被人遺忘,也許后世的圣·弗朗西斯科,能真正接納我們,你說呢?圣·伊夫先生?”
圣·伊夫被常煜瘋癲的表現嚇壞了,他強迫自己扯了扯嘴角:“也許,我啊啊啊啊啊啊!”
圣·伊夫話說到一半,常煜一把他推下了塔尖,無助掙扎的人影在半空中扭動墜落,風聲悠長,最終在一聲悶響和滿地血污中失去生命。
“結束了,先生,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