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閻眼前充斥著一片琥珀色,視角不斷拉遠,那琥珀色卻無窮無盡……
終于,在無盡琥珀色的一角,李閻看到了流轉的蒼白色旋渦,他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頭扎進白色旋渦之中。
一片蒼白中,他看到了無數的黑色線條,這些線條不斷扭曲擺動,一切你能想象到的事物,這些黑色線條都能勾勒出來。它們變成天空,大地,海洋,火山,無數的冰山,變成奇形怪狀的植物,變成無邊無際的火焰,變成倉皇逃竄的原始人,變成飛天遁地的奇異野獸,
可是,無論這些線條組成什么,組成光怪陸離的東西,它們依然是黑白兩色,像是不上色的工筆畫。有一天這些線條分崩離析,這些沒有顏色的東西,都不復存在。
李閻被人推著前進,偶爾能見到一些或深或淺的鮮亮色彩,卻還沒看清,就錯過了。
終于,他的視野停下來了,眼前是一名襁褓中的嬰兒,只有寥寥幾條黑線勾勒出來,但也算傳神。
嬰兒長大成了少年,繁瑣線條開始豐富和曲折,他的手里,也多了一只線條簡約的長劍。
也就是這個年歲,這少年有了幾抹淺淺的顏色,嘴唇是紅的,臉蛋微微發黃,但顏色太淺了,不留心很難注意到和其他線條的差別。
少年劍客舞動長劍,年歲漸長,他身上的色彩越發濃郁。
李閻親眼見到這劍客在非黑即白的世界中舞動長劍,親眼見他的線條逐漸豐滿,凌厲,鮮明,甚至開始有了質感。
他所見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蒼白,簡陋。只有他自己的顏色越發鮮活明亮,等到他成了濃眉闊目的青年,整個人簡直要活過來一樣!
但他面對的,依舊是黑白兩色的瓦舍,酒館,衙役,官兵,依舊是可笑的線條。
這個鮮亮如火的青年,在黑白線條中輾轉了不知多久……
終于,他開始衰老,他身上的線條開始松動,脫落,可他美麗的色彩卻越發鮮明亮麗。
最終,他身上的線條自顧自的拆解開,他終于死去。
而那些色彩從線條的破損中逸散,緩緩地飄向天空,飄出了蒼白旋渦,和不知從何處來的其他色彩匯合起來,不知道飄散到哪里去了。
突然,李閻恢復了行動力,他立刻抬起手,卻看到一只黑色線條勾勒成的蒼白手掌!
他低下頭,自己的雙腳和大腿同樣是黑色的線條,身上倒也填充了一些色彩,只是那光彩很淡,充其量和那劍客十八九時的色彩相當罷了。
他張惶四顧,腳下的馬是黑色的線條,院子的水井旗帆,木輪院墻,都是工整的黑線勾勒。
四下的人竊竊私語,是臉色蒼白,目光呆滯的畫偶,人群中,一名穿甲將軍的兩片嘴唇不耐煩地翕動,世界一片寂靜……
一道掐符的手施施然拍來,
李閻猛地握住這纖細的手腕,龍象般的力氣能擰碎鋼鐵。
朏胐疼得直咧嘴,李閻反應過來,他松了手,連忙翻身下馬,沖朏胐作揖:“末將莽撞,沖撞小高功了。”
朏胐捂住手腕,扁著嘴向李閻還禮,才脆生生說道:“李鎮撫,天道之浩渺,其萬一也非世人能理解。師尊說過,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你我只需明氣正心,做好自己本分便是,切莫胡思亂想,走火入魔啊。”
李閻嘴角一抿:“受教了。”
他望向四下,那些個衙役官兵,一臉不忿的魏洗海,低頭不語的牽絲奴,還有朏胐身后的侍奉道童一干人等,心中突生一股郁結之氣,半天才重重吐出來。
牽絲奴馬遷上前拱手:“李鎮撫,我們可恭候你的大駕多時了,若是沒別的緣故。不妨進堂議事如何?”
李閻面無表情:“我舟車勞頓,實在熬不住。商議大事更要周全,不能一蹴而就。我想先洗個澡,吃兩口熱粥就咸菜,再來議事。”
“額……”牽絲奴眼珠一轉:“倒也合情理。”
李閻哈哈一笑,他拍了拍牽絲奴的肩膀。一招手,撼江三叉戟飛回李閻手中。
三叉戟桿不住顫抖著,至于那枚深紅色的虎頭印記,已經破碎消失不見。
這支兵器的年代實在過于久遠,奔云大妖的殘魂也脆弱到了一定地步。
若是尋常人得到,只是借助奔云附身作戰,其中殘魂倒是還能支撐,但卻經不住和李閻在幻象中不分晝夜廝殺。
這次李閻突破,也徹底宣告奔云紋的消亡。
可憐那支祁連得到撼江三叉戟,幾十年來愛惜如命,結果落到李閻手里沒有兩天,奔云紋徹底損壞,撼江紋也只剩下不到兩江之水,造化全歸了李閻自己。
李閻把三叉戟掛到得勝鉤上,叫人迎著進了客房。
魏洗海老大不樂意,但看到小高功朏胐已經打著哈欠離開,也冷哼一聲,沒有發作。
不需片刻,小廝燒好了熱水,準備了浴桶,李閻屏退左右,解開甲胄赤身下水,眉頭才逐漸舒展開來、
他攥住拳頭一使勁,全身上下發出嘎吱吱的爆響聲,連同眉目筋骨五官,都發生肉眼可見的變化,甚至個子也高了些,可最后再看,似乎和一開始也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沒有初看上去那么盛氣凌人了。
秋日雅克。
李閻從未像今天這樣,如此透徹地了解自己身體里蘊含地力量!
李閻閉上雙眼,只冥想片刻,便看到巍峨冰山上,盤旋著白羽紅眉,周身環繞七座紫色蓮臺的半人身少女,能見到在山間跳躍,青頭白身,閃電縈繞的兇惡白猿。他還能看到冰山巔峰上,盤坐的自己。
那個自己身上縈繞著濃郁的水汽,眼中有金色的豎瞳。
他能察覺帝女姑獲身上白色的羽毛,沒有過去鮮亮美麗了,反而生出了觸目驚心的血斑,少女的面孔也不復往日安寧,甚至有些猙獰。多了幾分惡鳥姑獲的本色,少了幾分北極炬九鳳的神性。
這便是引爆鬼車蓮臺的惡果。
而無支祁則更具有靈性,但也更冷漠,李閻觀察它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到這只青頭猴子也冷冷盯著自己……
李閻也能察覺“泉浪海鬼”的力量根源,是來自皮膚和筋絡和外界水汽的呼應,再向里擴散,強化內臟骨骼。
還有“天命雅克”當中,已經點燃的圖譜能力,諸如秋日雅克,抵抗先鋒,手術元素等等。這些基因能力像是一個個將滅未滅的火種,有相當的潛力可以開發,自己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鍛煉,才能從中獲得更大收益。
至于那些沒有點燃圖譜能力,李閻也能窺見一些蛛絲馬跡,甚至以后可以嘗試主動鍛煉,來達到點燃圖譜的效果。
姑獲鳥,無支祁,泉浪海鬼,天命雅克。
過去的李閻操控這些能力,像是少年時,自己耍弄四五樣沉重的兵器,依靠童子功的底子,好像哪一個都有學有樣,其實過于駁雜,只發動一項還行,一旦幾種傳承和能力之間需要切換或者協同,李閻的反應會比平時慢上很多。
庸碌者容易被這遠遠超過同級的戰斗能力所威懾,強大冷靜的好手留心觀察,就能找到破綻。這也是貘當初指出來的缺點。
如今的李閻,依靠突破的專精古武術,卻能做到如臂指揮,且形成獨樹一幟的作戰風格。
但是槍劍七大行,雖然李閻只體悟出了一個框架雛形而已,但這已經超出了他能把控的范圍。
槍劍七大行的基礎構架,其實還是祁連山人楊三井的畢生劍術。
這與任何超凡力量都沒有干系,只有最純凈的劍術理解。別說李閻,就算是太歲,曹援朝這兩個同樣依靠近戰類專精起家,如今已經站在果樹的閻浮行走,也不能完全體會其中的妙處。
至于槍劍七大行的威力如何,除非李閻舍得耗費來之不易的覺醒度,或者干脆用自己的血氣精魄來做嘗試,否則只有對敵時才能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