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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換馬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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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閻和查小刀到了港口,在茶馬司船上客座了沒多會兒,便有一道略帶陰柔的聲音遠遠地傳進來。

  “下人不曉事,客人來拜訪,也不早早備茶。李鎮撫可不要見怪啊。”

  柴玄換了一身涼滑的云紋絲綢內服,外著赤羅紅袍,白絹腰帶,紫織成盤雕花錦綬,下結青絲網,銀鍍金綬環,走進屋來的時候,手里還攥著一只暖玉的鼻煙壺。

  李閻見柴玄滿身正裝,一步三晃地走進來,便站起了身,沖柴玄抱拳施禮:“大寧衛左司鎮撫李閻,見過監正大人。”

  茶馬司監正是正五品,和左司鎮撫同級。

  不過柴玄是宮里出身,地位自然要高一些,加上武將地位歷來不高,所以李閻要主動向柴玄見禮。

  柴玄走進來,見到李閻身背劍匣,一身戎裝,頓時心生不快。

  此人區區五品的五官,拜見上級,穿著卻如此隨便,足見是個不懂禮數的狂悖之徒!

  想著,柴玄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幾色補品禮物,嘴角更是浮現一絲冷笑,沿街串巷的村夫野藥,也敢登大雅之堂?

  看人若是生厭,便一舉一動都是別扭。

  要是李閻只是上門拜訪,沒有討要飛雷馬的事,柴玄也不并覺得被冒犯,但想到此人上門來的目的,是討要落在自己手里的絕世寶馬,柴玄便恨不得把這李鎮撫下了臬司衙門的大獄才解恨。

  “嗯。”

  柴玄淡淡應了李閻一聲,轉身把煙壺放到侍奉仆人的托盤上,一邊洗手一邊回頭問:“李鎮撫自大寧周轉至山東,奉的是誰的命,辦得是什么差啊?”

  銅盆里水花起落,李閻聽得眉毛一挑,但還是應答:“奉得是遼東總兵,李如梅大人的手令,辦得是皇差。”

  柴玄干笑了幾聲,吧唧吧唧嘴:“皇差?這話說得。朝里朝外,誰辦得不是皇差?唉,說到底也怪我,一個窮僻的小監正,沒權沒位的,跟人家搭個話,被搪塞也是活該。”

  李閻低沉沉思了一會,哈了一聲,又道:“監正大人折煞卑職了,怪我沒說清楚。”

  他頓了頓,又說道:“我接的是遼東總兵李如梅李大人的調令,奉內閣轉神皇帝諭旨,許我便宜行事,護送社稷重器龍虎旗牌,前往江西龍虎山天師道。”

  氣氛凝澀了兩秒,柴玄心里錚地一聲,手里的棉布毛巾掉進臉盆。

  他點著頭:“哦,哦,是這樣。我倒是聽過這事。”

  柴玄心里千回百轉,這五品的小小將官莫非是炸我?不對,他沒膽子拿這種事誑我。

  天師道,龍虎旗牌,李如梅……

  他正猶豫著,李閻和善地笑了笑:“說起來啊,柴監正撈起的來的馬,還是總兵大人贈與我的。說是路途遙遠,能省些腳力。”

  “哎!李鎮撫此言差矣,你也還沒見到我撈上來的馬,那就不能說,這馬就是你的,還是應該先看過之后,再做計較。”

  柴玄一激動,有些失態。

  李閻就坡下驢:“那就勞煩柴監正,把馬牽上來讓我看看吧。”

  柴玄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吩咐下人:“把馬牽到甲板上。”

  說完,他沖李閻一擺手:“請。”

  “請。”

  柴玄再不看李閻,轉身出了船艙。

  李閻和查小刀對視一眼。

  “這死太監是不是想吞咱的馬?”

  “哼哼,可能吧。”

  李閻眉心擰出一道豎縫,但很快就平復過來。

  眾人到了甲板,有個頭發花白的老馬館自馬船的搭板上走來,身后牽著一匹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

  “李鎮撫,你上眼吧。”

  李閻只掃了一眼,便低頭冷笑起來,只是也沒說話,而是走過去,繞著這匹黑馬走了兩圈,才走回柴玄身邊,沖他一拱手:“這不是我們的馬,看來是衙門的人搞錯了,沒有別的事,我二人先行告退。”

  柴玄一句“我撈的就是這匹馬”已經到了嗓子眼,不料李閻如此坦然,像是滿身力氣打在了棉花上,訥訥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憋出一句:“吃,吃了飯再走?”

  關外,冰雪籠罩黑色山脈,高山環繞,群山當中,有一汪潺潺的小湖,天上飛雪不落,有裊裊的熱氣蒸騰,忽地有悠長回音激蕩,震落簌簌飛雪。

  “胡姓門長,懇望白老太奶現身一見,我關外五仙大禍臨頭,請白老太奶救命。”

  臉色蒼白,嘴唇青紫的胡三先生站在湖旁,已經有好幾天了,卻不見有任何人影。

  胡三毫不氣餒,依舊嘶喊:

  “胡姓門長,懇望白老太奶現身一見,我關外五仙大禍臨頭,請白老太奶救命。”

  他驚醒了滿山冬眠的蛇蟲松鼠,狍子山狼,都環繞在胡三身邊不遠的位置,不走開,也不靠近。

  “胡……”

  “三叔叔歇歇吧。”

  驀地,一只足有千斤重的白色野豬自深山中走了出來,滿是積雪的背上,是一團圓溜溜,肉呼呼的白色刺猬。

  胡三定了定神,方才說道:“九郎,你務必白老太奶,天師道聯合官兵,對關外五仙大肆圍剿,好仙谷被焚,九牙老祖激憤出手,最終也死在賊人之手,白老太奶若再不出面,五仙家,將毀于一旦啊。”

  他手里拿一只帶血的黑色蛇身長箭,神情悲哀:“妖箭種羅,是常氏嘔心瀝血之器,也落在賊人之手,反過來用在我五大家的身上,請太奶奶明查。”

  這白刺猬沒理,只是道:“三叔叔,我家老祖宗有兩句話送你,我自己也有一句話送你,你想先聽哪句?”

  胡三眸子微動,沒說話。

  “我自己這句便是,這妖箭上的確沾過天朝火德龍虎之氣,卻也沾過建州女真水德龍虎之氣,怎么三哥哥剛才的話沒半點提及?這妖箭,到底是關內朝廷搶奪去的,還是那常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白刺猬接著說:“我老祖宗的兩句,第一句是,胡氏和常氏有心氣,要成蓋世的功業,做長輩的不潑你們冷水,可你不該耍心計落自己個兒家里人下水,五仙的根在關外,便是他努爾哈赤做了皇帝,我關外五仙也不會離開這黑山白水,國器之爭兇險,白氏祝胡三先生馬到功成,將來得償所愿,能做從龍之臣,山高水長,日后不必再見。”

  胡三垂著眼睛:“第二句呢?”

  山鳥驚飛,猶如驚雷乍響。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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