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閻沒想到趙劍中一下子變得這么直接,一時間沒說話。
“楚神舞錄。”
趙劍中徐徐說:“我雖然比不上詹躍進這個財主,但是也不至于讓你吃虧。”
李閻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謹慎地說:“老爺子,我一個小子,什么也不懂,您覺得我,差點什么?”
老頭聞言,搖搖頭道:“你倒是滑。”
李閻笑了笑沒接話,相比起拿到更多好處,能從這個明顯在閻浮鉤沉了半輩子的老頭身上多套些話,才是他的目的。
好一會,,趙劍中說:“你已經九曜,沒有第二傳承?”
“沒。”
李閻搖頭。
“你上次的事件涉及的傳承是媽祖,被貘改成了湘君,這是你的要求,湘君,姑獲鳥……你是想走“神庭”這條路?”
趙劍中抽絲剝繭,李閻也沒想能瞞過這個老頭,只是暗暗把“神庭”兩個字記在心里,姿態很低,:“一點小心思,老爺子見笑。”
“楚地神庭,東君……”
趙劍中莫名地皺了皺眉頭,橫了李閻一眼,眼前這男人眉濃鼻挺,雙手平放,顯得很規矩。
“我先勸你一句,靈五仙,不同于頑五蟲,不是隨手就能拋棄的,它們對行本人性格,資質的影響,遠遠大于五蟲,所以行走挑選五仙傳承,一定要深思熟慮,而且最好只煉一個,至于成為哪一個傳承的代行者,那又是另一碼事。你拿了湘君,帝位的太一傳承,你還要不要?”
李閻遞了一句:“那老爺子的意思?”
“我給你兩個選擇。”
趙劍中伸出兩根手指:“一則,我拿一張楚地神系的高位傳承,來換你的楚神舞錄。二嘛,傳承我一樣給,除此之外,我全權指導你,神庭這條路該怎么走,并且給你一條傳承“東皇太一”的線索,能不能找到,就是你的造化。”
老頭神色平淡:“可是,你得幫我一個忙。”
李閻沒馬上選擇,反問了一句:“我聽人說,老爺子嘴里”神庭”這條路,閻浮行走里沒什么人愿意走,也少有經驗可以借鑒。”
趙劍中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李閻。
李閻嘴唇有點干,他低頭碼平整麻將,才抬頭說:“老爺子,您給我點時間。”
趙劍中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李閻往后推了推椅子,輕輕走出房間。
到了屋檐下面,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李閻面無表情地叼上了一根胡蘿卜。迎面走來一個戴墨鏡的女人,黑色皮褲,身上帶著濃烈的火藥味兒。
腿很長。
兩人錯了個身,李閻出屋,她進屋,李閻嘎嘣嘎嘣嚼著胡蘿卜,女人進門沒顧及身后還站著人,沖著趙劍中喊道:“紅中老頭,外頭那個就是李閻?”
兩扇門關上,李閻也再聽不見屋里頭的對話。
“他說考慮考慮。”
趙劍中蒼勁的手掌按著冰鑒。
“你覺得他會答應么?”
女人抱著肩膀。
“說不準。”
“你這一身道行,還斷不出一個二十多歲小年輕的根底?”
“要是那么容易,天底下就沒有老眼昏花四個字嘍。”趙劍中搖搖頭:“如果誰告訴你,人活百歲,一定料事如神,那他一定是個神棍。”
“不過你讓我猜嘛”老頭雙手合攏:“他應該是不樂意,說考慮考慮,是給我留臉,這時候應該正苦惱,怎么從我手里拿走傳承卷軸,趕緊離開……”
“這可麻煩。我就是回去了,說不幫忙,給我傳承趕緊讓我走,也不合適。”
李閻蹲在一棵楊樹下面,草坡那頭是打靶的男女。
從高鄉鋪的事,到所謂的“閻浮職權”,趙劍中只想拿到楚神舞錄,不必做這么多,甚至不必親自見李閻。
趙劍中的選擇,其實說是相對含蓄的拉攏。李閻甚至可以斷言,這個忙,絕不是什么大麻煩,趙劍中堂堂十主,不缺好手,他讓自己幫忙,其實是昭告閻浮行走,這個人,以后歸我。
其實幫趙劍中做事,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事。
能鉗制全體閻浮行走,讓“現實”保持現在的模樣,毫無疑問,趙劍中在“十主”當中,也屬于狠角色。不然,也壓不服可能存在,同為十主的野心家。
做個趙家人,多好……
但是李閻和老頭子們打慣了交道,心里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思凡八苦也好,閻浮十主也罷,頂尖的六司好手,在其中也是馬前的卒子。大樹底下好乘涼不假,覆巢之下,也沒完卵。
雖然初入閻浮,拔劍茫然,但是親身參與了幾次要命的大事,李閻要是還看不出山雨欲來,那還是早點戳瞎自己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盡管趙劍中已經極力掩蓋,甚至不惜親自出面,來彰顯禮賢下士的風度,李閻依舊可以肯定,站趙劍中的隊,對自己會有相當多的鉗制,這份鉗制尤其體現在閻浮事件當中。
理由很簡單,一個自發去限制閻浮行走在現實當中胡作非為的老頭子,責任感有多強,掌控欲就有多強。
李閻無牽無掛,又早早虎破了在廣東時候,父親留下的恩怨羈絆,沒必要給自己添這份堵。
現在一想,這老頭子是不是變相壓價啊……我不答應,正好給了傳承走人,省的我獅子大開口……
他正這么想,一雙長腿遮住了他的眼簾。
李閻抬頭。
“聊聊?”
這女人摘下墨鏡。一雙丹鳳眼瞄著李閻。
李閻看了她一眼,往旁邊挪了挪。
女人噗嗤笑出了聲:“你可真不招女孩喜歡。”
“沒請教?”
“畢方鳥,安菁。”她頓了頓,意猶未盡:“我跟太歲是好朋友。你叫我菁姐就行。”
她看上去比李閻要小,不過考慮到是行走的緣故,稱呼也不算突兀。
安菁?!
李閻臉上做出些驚訝的表情:“太歲,不是思凡的人么?”
“誰說思凡的人,就不能和行走交朋友。”
李閻笑了笑:“有道理。”
他腦子里安菁兩個字轉了轉,心里有數,但是沒著急張嘴。
“有件事,老頭子一開始提了一嘴,覺得你反應不對,沒有往下說,但我倒覺得,這事對你很重要。”
安菁道。
“什么?”
“有很多人,包括老頭子自己,對你身邊的那個山神,非常的忌憚,紅中老頭這次請你來,其實是想征求你的意見,或者做一些補償。后來發覺你對她的態度……也就沒提。但是事兒,還是這么個事。”
李閻眉毛一點點往上抬,整個人站了起來,嗓子也開始發沉:“忌憚的理由是什么?”
“思凡里,有超過七成的人,和你那個丹娘是一個來歷,這個理由夠么?”
李閻如今的養氣功夫不俗,他心里念叨了好幾遍,才壓下無名邪火。開口說道:“你看是不是這么個理老爺子給指條道,只要不動丹娘,我照辦。”
安菁直擺手:“哎哎哎,我可不是這個意思,閻浮行走多半憊懶,更沒人樂意枉做惡人,只是不順眼,誰吃飽了撐的也不會結這個仇。這不是大事。沒瞧見紅中老頭發覺不對,這事就沒提嘛。”
李閻搖了搖頭:“這可不算小事,我得謝謝你提醒,要是你能給我指條明路,我更是感激不盡。”
“路我可以給你指。”安菁挑了挑眉毛,臉上帶著幾分狡黠:“明路是有,看你上不上道了。”
李閻本來想觀望觀望,可事關丹娘,他又實在不想上船,只得開口:“菁姐,我冒昧問一句,老爺子和詹躍進的關系怎么樣?”
“馬馬虎虎,那小子還挺上道的,比曹援朝看起來順眼。”
“得嘞。”李閻沒再理她,往屋里走。
安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也跟著他走,沒料到走進屋子的李閻一轉身砰地把門關上,愣是把她攔在了外面。
“兔崽子你什么意思啊?”
“想好了?”
趙劍中不急不緩。
“老爺子,有件東西,我想給你看看。”
李閻沒廢話,把他從南洋帶來的水渣貊圖遞給趙劍中。
趙劍中拿眼一瞥,眼皮忽地大睜,一把拿在手里,得有多半盞茶的光景的沒說話。
李閻低頭耐心等著。好半天,對面才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
“有心了我承你的情。”
“我是巧合才拿到這張圖,也得了好處,不想辜負人家,可現在這個態勢,我惹不起介主,也不想給您惹麻煩。”
水渣貊,在閩南俗語里,是美女的意思,米力死后,也囑托后來行走要把這東西交給安菁,自然和她關系密切,是戀人的可能性極大。
但是剛才那種情況,把圖給安菁,并不明智,
看得出,這女人和趙劍中關系匪淺。李閻貿貿然告訴這女人,米力是被詹躍進暗害,安菁要是謀而后動,還好些,要是直心眼,跑去和詹躍進對峙,事情就可能鬧大,甚至牽連到趙劍中。
到那個時候,詹躍進會記恨李閻,趙劍中也會不滿,安菁未必有事,李閻得吃大虧。
“我得謝謝你,現在你有話,可以直說。”
不知道是不是李閻的錯覺,趙劍中的嗓子沙啞了很多。
“老爺子,我照實說了,我在閻浮的光景不長,底子太淺,貿貿然攀高紙,我怕摔死,你要是真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可是我這個人,還是自己浪蕩著舒坦。另外,我聽說,我身邊那個……”
“我的規矩是,行走的問題,到其他果實,在閻浮事件里解決。”趙劍中打斷了李閻的話:“我做主。那個山神,不會再有人過問。可這不是一句話的事,我需要點時間,我只有一個要求,在我通知你可以以前,你的閻浮事件,不要再帶著她。”
“明白。”
“你的意思我也清楚了,等閻浮公證以后,我會把傳承卷軸給你,雖然不是五仙類,但遠比湘君要適合你,弄兩個女人坐傳承,你不別扭?”
“那我謝過老爺子了。”
李閻瞧出趙劍中臉上有送客的意思,自己先站了起來。
“閻浮行走的事件內容,由地主和鬼主共同負責,你自己嘴嚴實點,米力的事就不會泄露,今天到這吧。”
李閻點點頭,依言而退,房間里只剩下老頭一人,以及一圈麻將,四副落聽的十三幺……
趙劍中捏著一顆麻將牌,十四張派平鋪在桌上,這是胡牌了。
胡一張紅中。
第五張紅中。
“我……”
趙劍中的臉上冰冷如雕塑。半天他才拿手背捂著住自己的臉,手里緊緊攥著水渣貊圖。
“我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