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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四十年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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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夫人側著臉打量李閻:“過海三千種奧妙無窮,夠你一生受用,紅旗如今是非不斷,你有此奇遇當真是上蒼保佑,”

  李閻笑了笑,低頭拿走十夫人手中抓著的《虬髯客傳》,瞳孔忽地一動。

  十夫人拿書的右手。已經腐爛發黑,紫色的筋絡貼在指骨上,觸目驚心。

  只是驚鴻一瞥間,十夫人已經把手掌收回袖子。

  “有件事我得跟你說。”

  十夫人另一只手掌還是雪白細嫩的模樣,她挽了挽發簾,不經意間避開李閻的眼睛。

  李閻笑了笑,權當沒看見:“你說。”

  “我也不清楚,你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所以……我當時交給潮義一封信。我對他說,里頭是紅旗幫口口相傳的辛秘,其實哪有那種東西。我是有句話要囑托你。”

  “好了。”

  白盞棠只用了半盞茶的功夫,便成功破開信封上的火漆。巧妙地抽出其中的信件。

  潮義走過來,這信封摸起來就很薄,白盞棠捏出來的,卻是一張巴掌見方的紙張,上面只有兩行共六個字。

  “扣郭婆,殺潮義”

  “我覺得你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

  李閻皺著眉頭,一口把桌上的酒盅飲盡。

  “徐潮義對你,忠心耿耿。”

  十夫人枕著腦袋,沒來由透出幾分慵懶。語氣沒半點波動。

  “對,他是對我忠心耿耿,我了解他,明白他敬我哦,服我。可我更了解,他不服你,也不敬你。高里鬼是五旗聯盟壓制章何妖兵,蔡牽金人的底蘊,我不能冒這個風險。”

  李閻搖頭:“這不是你殺他的理由。”

  十夫人眼珠一瞥:“你不高興?我記得你和他關系不太好。”

  李閻斟滿酒盅,直視十夫人的眼睛。

  “我不高興。是因為你之所以這么做,骨子里的意思,是認為我壓不住潮義。”

  十夫人吃吃地笑,她的肩膀靠在李閻身上,李閻眨了眨眼睛,沒動。

  “有時候我真感覺,你像變了個人似的。寶劍出鋒,莫不如是。”

  李閻心跳如故,故意岔開話題:“可你把信交給他,我卻怕他私自看了,那時撕破臉皮,我想不殺他都不行了。”

  十夫人笑容如故,眼里的意味難平:“我那信,是給你看的,也是給他看的。”

  “這……”

  白盞棠抽出紙來放到桌上,自覺后退幾步。

  潮義兩手拿起這張薄薄的紙片,放到油燈前頭仔細端詳。

  半天,身子撲通一聲癱軟在椅子上。

  常年出海飽經風霜,潮義的臉上長滿皸裂皺紋,雖然四十多了,可耳根已經長了白發,看上去像是五六十歲。他平日不茍言笑,蜜糖和刀子都藏在心里,老來得了一個女兒,十夫人還來問過,給自己女兒起了一個沅沅的乳名,潮義的印象里,自己當時笑過一次,此外,便沒有了。

  白盞棠不知道這信是哪里來的,可殺潮義三個字卻看得清清楚楚,整個紅旗幫,夠資格這么說話的,本來也沒有幾個。

  他知道潮義這時候心情不好,只退到角落,不去打擾他。不料潮義沒一會兒站了起來。

  “這一趟麻煩先生了,還請先生把這封信的火漆修補好。一百吊錢,隨后我便送到府上,”

  “小事小事。”

  白先生拿起那紙張,順著縫隙塞進信封,隨后拿起工具材料施為起來。

  整個過程,潮義靜靜地在一旁,點起一只水煙袋,吞云吐霧。

  大概兩杯茶的功夫,那信封已經完好如初。

  “潮義哥,既然事情辦完了,那我也不打擾了。”

  白盞棠說。

  不料潮義當即拒絕:“先生不能走。”

  白盞棠一抬頭,咽了一口唾沫才強聲問道:“潮義哥這話何意。難道是要過海拆橋么?”

  潮義站起啦滿身煞氣,卻是毫不遮掩地點了點頭:“我剛才說的清楚,錢,我會一分不少地送到府上,可人,我不能活著放回去。”

  “你!”白盞棠怒指潮義:“你得知道,我來這兒的消息,我的妻子兒女全都知曉,我若平安回去,自當守口如瓶。可我要是死在這兒,你破信這事兒,沒幾天就盡人皆知了。”

  他后腦全是冷汗,話里條理清晰:“想來潮義哥未來幾天忙得很,不想打草驚蛇吧?”

  潮義一愣,想了半天,頭低了下來。

  白盞棠剛松了一口氣,潮義猛地抬頭拔槍扣動扳機,黑沉沉的子彈帶著充斥整間書房的海腥味,貫穿了白盞棠的胸口。

  “砰”

  潮義推開椅子,走到倒在血泊里的白盞棠面前。

  “白先生,對不住了。”

  白盞棠的嘴里不停吐出血沫子,半天才勉聲說:

  “我,我實在不明白我替十三牙行仿造過賬本,替府臺戳穿過小妾私通的來信,這些人有理由滅我口,卻沒一個動手,我替你拆出有人要殺你的信,你卻要殺我,這是何道理?”

  潮義面無表情:“夫人要殺我的信,流傳到我手下兄弟的耳朵里,有損夫人的聲名。”

  “你,你失心瘋么,她要殺你。”

  “是啊,是夫人要殺我,換作天保仔要殺我,我是不服的。”

  白盞棠滿臉的不可置信,那表情最終定格在潺潺流動的黑血當中。

  潮義探了探白盞棠的鼻息,轉身去拿桌上的信,揮手散去上面的油墨味道,一雙灰暗的眸子里燭火的倒影。

  “夫人,有心了。”

  臥室里頭,潮義的妻子楊氏摟著熟睡的女兒,外頭一聲槍響,她身子一抖,摟緊了懷里的女兒。

  半天,外頭有人聲鬧了一陣,還有擦地和拖動重物的聲音,沒一會兒,潮義推門走了進來。坐在床邊不發一語。

  半天,潮義摸上了自己妻子的手。

  楊氏一睜眼,輕聲道:“怎么了,當家的。”

  “吵醒你了?”

  潮義的聲音比平常要低很多。

  “沒有,”她一撐床要坐起來:“我去給你打洗腳水。”

  潮義按住了她:“不用,躺著你的,咱倆說會子話。”

  潮義攥著楊氏的手:“你打十六就跟了我,我連身綢緞衣服也沒讓你穿過,這些年,我對不住你。”

  “當年的,怎么了你,說什么呢?”

  潮義哦了一聲:“沒事,睡覺。”

  他脫了鞋,輕輕鉆進被窩,手臂攬住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慢慢閉上眼睛,不多時,就傳來輕微的酣聲。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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