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日,穿越者一二三號皆相安無事。
三號作為奧斯曼的奴隸,盡管累死累活又吃得少,還時常受到鞭打,但終究是活著,成為攻打君士但丁堡大勢中的一枚小小齒輪。
二號過的最為快樂,恐怕死去的穿越者們誰也想不到,那個貧困的連米都吃不起的土歧小村,竟恰恰是穿越者的天堂。
憑借著身高體壯,在那蒙昧落后的村莊中,他被視若山神,有祭品可以吃。
不僅如此,那里的自然生態幾乎沒被開發,方圓十里簡直是鬼地,不過兩個小村,路沒有路,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也渾然不知。
二號制作陷阱,輕松捕捉到一些山狗野雞,他倒是吃得滿面油光,那些村民卻對他更為敬畏了。
原來這里靠著山山水水,之所以如此窮困,原因在于除了捕魚以外,他們幾乎不在山里狩獵。
窮成這樣了,他們還遵從吃素……所有的山珍野味,他們是不吃的,一方面是山外面貴人們下得禁令,另一方面僧侶們也宣稱山里的野獸都是有神庇護的。
從蜜蜂到麋鹿再到野雞野狗野狐貍,都是跟著神、妖混得。
唯一上頭沒有神罩著的,就是不超過兩斤的魚。
他們認為,如果他們去獵捕野雞,會引來‘犬鳳凰’的報復,使房屋發生火災……
而二號在他們眼里是山神,所以吃雞肯定沒事。
只要不發生火災,二號在這群愚民眼中的‘神格’就會越來越穩固,反之……如若發生火災,二號的山神威嚴,將瞬間崩塌,屆時這些順服的愚民會如何,其后果無法預料……
墨窮也跟二號簡單交流了一番后,給他留下了一張紙和墳頭通訊的照片。
隨后主要精力,就放到江城這邊了。
因為崖山海戰爆發了。
二月初六的時候,張弘范見宋軍鐵索連船,遂效仿周瑜火攻赤壁,然而宋軍也不是傻子。
張世杰命人在戰船上涂上濕泥,并且在船上準備好長木棍,以此抵住蒙軍方面的火船。
張弘范看到火攻不行,就調集了大量的回回炮,以火炮轟擊宋軍戰船。
等江城被壓到崖山時,戰爭已進行了六日。
雙方多次接舷戰,殺喊震天!
弓弩戰中宋軍還有還手余地,但短兵交接的白刃戰,卻大敗虧輸,損失極為慘重。
江城被押到一艘樓船上,能看到遠處的激烈海戰。
宋軍戰船接天連地,人數更是蒙軍十倍,但在宋代的募兵制下,軍隊移屯往往拖帶家眷,二十萬人中過半都是民眾。
也就是說,實際的軍隊僅有幾萬,面對兩萬蒙元精兵,直被殺得損失慘重。
幾乎每日雙方都要大打一場,從日正打到日落,從漲潮打到退潮。
海上浮尸與日俱增,被潮水沖刷到岸上,有蒙軍,但大多數是宋軍。
可以看得出,宋軍士氣低迷,一方面補給緊缺,很多士兵已經幾日沒有喝過淡水了……若不是老天偶爾還給下場雨,他們早就渴死了。
另一方面,任誰處在這個地步,士氣也不會好,又不是背水一戰,而是站在水上一戰。
宋軍上上下下,誰都知道,以崖山這個彈丸之地,要想對抗蒙元,無異于天方夜譚。
江南偌大的土地都擋不住蒙元的鐵騎,何況小小的崖山。但此時此刻,勝敗已經不重要,因為敗局已定,重要的是在失敗面前如何抉擇?
宋軍統帥張世杰,鐵索連船,徹底放棄海戰機動性時,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連續拒絕三次勸降,燒毀書信,斬殺使節。
其中包括以被俘虜的德祐皇帝所寫的降元詔諭,亦是被其燒毀。
蒙元南下以來,南宋接連換了三個皇帝,一降一死,還有一個在船上剛剛登基,最大的十歲,最小的僅有七歲。
國事至此,已不是為了哪個皇帝而戰了。
也許換做別時,宋軍早就士氣崩潰,逃兵無數了。
但現在退無可退,都退到海上了,還能去哪里?他們唯有死戰到底,給趙宋畫個句號。
轉眼間,到了三月,江城對于戰局已不關心,畢竟他早已知道結局。
起初見著這尸山血海,還心中觸動,悲從心來。設身處地想著那頭二十萬人,身處大海上,腳下是搖晃的舟船,缺水少糧,生無可生,是何等絕望。
史書上一句浮尸十萬,江城此刻親眼所見,才知是何等無法可想的場面。
只因墨窮告訴他,這些日海上漫漫的浮尸,不過七八千而已。江城這才知道,眼前給他相當于‘浮尸十萬’的視覺沖擊的場面,不過是幾千人營造的。
那真正等二十萬軍民全部死絕時,那浮尸十萬的場面又是何等恐怖,直到這樣,他才有所概念。
但到后來,又一連十日,天天都有七八千具浮尸沖刷到岸上,或是喂了魚蝦,他也逐漸麻木了,只覺得自己立在蒙軍這邊,是何等幸運。
而不幸運的事,很快就找到他了。
“什……什么?讓我寫信勸降?”江城被蒙軍帶到張弘范面前,聽到墨窮轉譯的話,不僅緊張。
本來這沒什么可緊張的,宋軍必敗,他被俘虜寫降書就寫唄,保命要緊。反正南宋最后的流亡朝廷多次拒絕投降,也不差他這一個了。
可好死不死,這旗艦上還有一老頭,精神矍鑠,青衫渺渺,不失風采,立于左右官員之間。
墨窮告訴江城:“不出所料的話,這是文天祥。”
“尼瑪!”江城繃著臉,看向文天祥,之間這老頭也在打量著他,眼中流露出意義不明的思索。
毫無疑問,文天祥定是認得趙孟溁的,趙孟溁不僅是宗室,前不久還一直在文天祥麾下統兵。不認識才有鬼了!
只見文天祥既不拆穿他,也不向他行禮,看了他一會兒,就空洞地看向別處了。
“他不拆穿我……”江城心里暗道。
“拆穿你干嘛?平白誤了你的性命,還反倒讓蒙軍繼續去搜捕趙孟溁,他見到你,就知道真正的趙孟溁已經逃脫,國事至此,給宗室留個根總是好的。”墨窮說道。
江城心里剛松一口氣,就聽到左右官員沖他大喝。
墨窮翻譯道:“他們讓你給主帥跪拜呢。”
江城瞥見主座上的蒙軍統帥張弘范,一臉威嚴,膝蓋就有點軟。
可見到旁邊文天祥杵在那淡定自若,反而拿眼看他,心里叫苦。
毫無疑問,文天祥是不會拜的,這老頭求死呢。
“張弘范乃至忽必烈,皆敬重文天祥,見他抗拒已經習慣,并不在意,但你我就不知道了……說不定故意殺你逼迫文天祥。”墨窮說道。
“……但我拜了也不好,我若跪了,平白叫人看輕我,對方只會更來勁地辱虐我。而且說不定文天祥一生氣,還把我拆穿了。”江城于是也拒不跪拜,杵在那面無表情,實際上心里砰砰直跳,心里盼著對方不要區別對待。
好在,張弘范倒也沒有在意這種小事,只是再次叫他寫勸降書。
屆時江城作為宗室,不僅不會死,還會以公侯之禮度過余生。
這對江城這個冒牌貨而言,簡直是天大的好事……他巴不得趕緊寫,這樣命不禁保住,以后雖然沒自由但也能過得不錯。對于一個死刑犯而言,這日子就夠了。
然而,他很理智,他發現文天祥說道:“上至宗室,下至軍民皆有以死報國之心,身為臣子,國亡不能救,反教人叛離,可乎?”
說著,潸然淚下,卻始終沒有看江城。
可話里話外,卻提到了宗室、軍民,到了這個地步,都準備以死報國了。國家淪亡自己救不了,還教人放棄以死報國,去投降敵人,這怎么可以呢?
墨窮告訴江城后,他心里當即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若敢寫,分分鐘就得死這。
“他視氣節勝過生命,張弘范多次逼他寫勸降書,他都拒絕,最后寫了一篇《過零丁洋》給張弘范……”墨窮說道。
“我當然知道……中學時還背誦并默寫全文……”江城欲哭無淚。
“他現在盯著你,你若辱沒宗室,他定揭穿你。”墨窮說道。
“這死老頭太特么討厭了!他不寫還不讓我寫,草!”江城心里哇涼哇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