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門后的小屋里別無他物,青光的源頭處是一片巨大的青色魚鱗,只是一片魚鱗,卻占據了小屋的一半空間。
魚鱗之前的地面上,也有一個供參悟用的蒲團。
當感受到楚天的視線,魚鱗的形體突然發生變化,變成了一根翎毛,楚天不及驚嘆,翎毛又是在他充滿驚嘆的目光中再度變回魚鱗。
如此反復,忽而是鱗片狀態,忽而是翎毛狀態,變幻多端,難以揣摩。
一股難以言喻的玄妙意蘊散發出來。
楚天心頭突然明悟,得出的結論使他眼中浮現出震驚神色。
原來,這個像魚鱗又像鳥翎的東西,竟然就是鯤鵬真意。
楚天也曾聽說過武道真意的存在,但具體不甚了,感覺上應該是虛幻之物,不料卻是能以這等實物形式存在。
而且,也不像一般的武學那樣,用玉簡、冊子亦或其他載體保存,真意本身即可顯化,無須任何載體。
魚鱗似乎感受到楚天的注意,最終固定成鱗片狀態,化作一道青光向他飛來。
飛行的過程中,青光迅速的縮小,到楚天面前時,魚鱗已變成比正常鯉魚的魚鱗稍微大一點的尺寸。
是正常的鯉魚,而非妖獸之類的龐然大物。
楚天一伸手,輕輕松松便將其納入掌中。
他略有些留戀的用手撫摸著這根魚鱗,雙目深處掠過一抹垂涎。
如果不把靈妖族傳承考慮在內,這應該是他見過的品階最高的武學。
以他天羅國裂巖城的出身,族內的最高品級的武學也不過是四品,而且只有寥寥幾門,何曾想到有朝一日,屹立于九品武學之上的武道真意竟然安靜的躺在他的掌中。
“既然得到這個機緣,說什么也要獲得此物的認可。”想起黃老提及領悟這殘缺真意的艱難,楚天眼神先是有些黯然,旋即狠狠一咬牙下定決心。
正當他心中出現這個念頭的時候,卻是察覺到一股波動向他掃來。
并非源自身后的光門以及第五重入口處的光幕,而是躺在掌心的魚鱗。
此物竟然有著某種靈性,能夠做出這種人性化的掃描舉動。
當鯤鵬真意掃描的時候,楚天仿佛能看到虛空中似是有著一雙貌似自然、實則銳利的眸子,冷冷的掃視,掃視之下,仿佛沒有秘密能夠藏匿。
自然,這是一種錯覺。
即便如此,更說明武道真意的強大。
武學傳承擁有靈性,可比靈器擁有靈性的難度還大得多,但武道真意就達到這種程度。
突然,楚天能明顯感覺到,那自然、銳利的眸子有著一瞬間的停滯,繼而,一股渴盼和垂涎之意從中流露出來。
楚天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感覺自己救好像是一只被史前巨獸盯上的小羊羔,孤獨無助,瑟瑟發抖。
那巨獸通紅著眼睛,長滿森白牙齒的大嘴里口水滴滴答答流淌下來,腐蝕著腳下的地面。
然而,不待他如何反應,一股波動從他腿部傳來,一片片銀鱗浮現出來。
這是施展銀鱗步必須召喚的顯鱗。
在短暫的停滯后,楚天很快反應了過來,眼露喜色,卻兀自不敢置信,催動銀鱗步,身子在小屋內快速的轉起圈來。
此地空間有限,又要施展步法,只能轉圈圈了。
當步法全面展開,楚天身體浮空而行,他并沒有使用精神力浮空,而是將銀鱗步催動到第三層的遁天境,也達到了浮空的效果。
隨著他步法的加快,身形漸漸模糊,到極致之時,竟然閃爍前行,正是遁天境的虛閃形態。
這虛閃并不是真正的閃爍,而是速度在原有基礎上突然暴增,達到同實力對手看不清的地步,貌似進行虛空閃爍,是以才有這個名號。
如果說遁天境是銀鱗步的大成狀態,那能進行“虛閃”就是這門身法真正達到圓滿的標志。
練到這種地步,在此法之上再無精進的可能,唯有隨著修為的提升,功效有水漲船高般的增強罷了。
當虛閃狀態施展出,一絲喜悅的念頭從鯤鵬真意中傳出,旋即楚天腦海中便是多了一道訊息。
他心下狂喜,連忙飛奔過去,蒲團上盤膝坐下,閉幕參悟。
出乎意料的,這道訊息并非武道真意本身的內容,而是一道訊息罷了。
當念頭深入這道訊息,他眼前便是出現了一幅畫面。
一個身披銀色紗衣的絕色女子浮現在他的眼前,美眸深處有著悲戚,但見到楚天又像是有些欣喜。
她臉色復雜的對楚天說:“小輩,不知世間已過去多少年,也不知你來自那個地方,但你如果能收到訊息,就說明你我有緣,聽我講完一個故事,這道鯤鵬真意就歸你所有。”
楚天連忙傳出肯定的念頭。
都到了這種時候了,他才不會偷奸耍滑,天知道這武道真意會不會察覺出來,從而棄他而去,那他可是連哭訴都找不到對象。
那等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事情,楚天還做不出來。
“吾名云熙,來自鯤鵬后裔銀鯤族,修行初成時,曾到人間歷練,依仗身法惹下數位強敵,心存大意,最終被其設計,擺脫他們后,輾轉流落到某處海域,變回原形,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幸而遇到宇哥…”
開始還是言語描述,到了后來,也許是嫌言語描述不清楚,便是向楚天腦海中投射一道道影像。
楚天仿佛重回不知多少年前的某個時期,作為一個旁觀者,見證了銀鯤族云熙和宇哥相處的一幕幕。
海域附近狩獵海獸、妖獸之類的云熙食用。
心存悲憫、慷贈送靈藥助其療傷。
總是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連續震懾數波意欲占便宜的歹人。
時刻守護在云熙身邊,足足十七個日夜的不合眼的守護。
當第十八天清晨來臨,陽光遍灑海面的時候,云熙迅速的變化了形體,由大魚形態化作銀紗附體的美女形態,那時的面孔帶著稚嫩,含著一絲蓬勃的朝氣,眼中只有嬌羞,而沒有今天是所見之悲傷。
然而,那張臉孔卻是如出一轍的美麗。
除了靜雪之外,怕是比楚天見過的所有女性都漂亮。
云熙身披銀色輕紗,臉帶嬌羞的站在宇哥面前。
那輕紗仿佛一片片最精致銀色細鱗的凝聚,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一閃一閃的,說不出的美麗,本就美麗的云熙也被增添了一抹圣潔,更顯得容光照人。
宇哥傻傻的看著云熙。
看到這里,楚天覺得有趣,忽升雜念,想當初他見靜雪第一眼時,想必也是這般目光,可惜當時沒帶鏡子,否則到時可以與之比較一下,一較短長。
這念頭只是出現了一瞬,他便是一凜,連忙以心如寒冰般的意念鎮壓,將心頭旖念強行壓下。
他的劍法,越無情,才會越強大。
不管從那方面考慮,他都是該把修煉放到第一位,而不是收不住念頭,總是想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云熙也用嬌羞的目光看著他。
大半個月的照料,兩人情愫早生。
接下來,是數月的游玩時間。
在游玩之日的最后一天,月光下宇哥向云熙表白了,云熙狠心拒絕了,但說出拒絕話語,溫和的眼中閃爍著動人的淚光。
大海的另一處,兩人仿佛憶舊般的游玩后,云熙含淚和宇哥告別,返回銀鯤族中。
而整片天地的色彩都變成了灰色。
她的心早已被宇哥俘虜。
之所以拒絕對方、遠遁而去,純粹是因為銀鯤族是那種在姻親上極度排外的妖族。
若是被族內那些老頑固得知她喜歡宇哥,怕是會第一時間將其追殺至死。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因此,盡管不舍,她還是毅然離開了宇哥。
因此,告別時,她的目光才會那么的溫和而不舍,涌動著淚花。
有的時候,離別也是一種守護。
這便是云熙守護宇哥的方式。
銀鯤族,水晶宮內,云熙孤獨終老,銀鯤族千年的壽命,更使她經受了上千年的孤獨。
上千年里,對她最有意義的一件事,就是回憶和宇哥相處的一幕幕。
回憶著,回憶著,突然就淚流滿面。
淚水在歲月的輪回中也似乎不會流失,亦是不會凍結。
她的眼睛常年潮濕。
直到青絲變白發,絕世容顏如花兒般枯萎,嬌軀枯瘦,慢慢老去。
臨終的日子里,她離開銀鯤族,最后一次漫游人間,重游舊地,物是人非,淚水灑落到足跡踏遍的各處。
彌留之際,她回憶往事,突然想起和宇哥分別前,曾化作原形向其顯露了身法,宇哥說不得會有所領悟,創造出一門身法,存留世間。
那她也可將鯤鵬真意剝離出身體,若能讓兩門武學相遇,也算是兩人在某個層面上,在另一個時空再度相遇了。
于是,她將鯤鵬真意剝離出體外后,為了達成目的,煞費苦心的取出了最關鍵的部分,空出當日顯露的身法來。
并且,神通廣大的她預料到對方未必能百分百的領悟,但她剝離真意時手法甚是巧妙。
她敢肯定,就算對方領悟并不完整,也能觸發這股武道真意,讓其自行補充完整。
“小輩,我要謝謝你,謝謝你使我和宇哥再度相遇。”云熙眼中突然就流出眼淚來,晶瑩的眼淚,咸咸的眼淚,匯聚成汪洋將楚天的意識淹沒。
而楚天的掌心,鯤鵬真意的魚鱗化作一攤液體,迅速的融入楚天體內。
第五重傳承殿有著諸多的光門,幾乎每一道光門之后,都者一道真意。
唯有一道光門例外。
那道光門后面,蒲團上坐著一個灰袍老者,他白發蒼蒼,看不出活了多少歲月,但無疑是個老怪物級別的存在。
此老雙眸微閉,非但身體一動不動,就連蒼蒼白發和灰袍的衣角也是一動不動,氣息持續沉寂,仿佛死去了一般。
他是如此肅穆的盤坐,仿佛沒有什么能影響到他的心神。
好像這么一座,就能坐上千萬年。
然而,在魚鱗融入楚天掌心的一瞬,沉寂的氣息突然變得狂暴。
強大的難以形容的狂暴氣息從此老身體暴涌而出,第五重乃至整個傳承大殿都是微微震動。
以至于在另一個小屋內參悟青帝真意的柳宗仁都是受到驚擾,詫異的睜開眼來。
灰袍老者突然睜開雙眼,渾濁的老眼中浮現出一抹難以置信。
“怎么可能?鯤鵬真意竟然認主了。”他口中喃喃自語,旋即察覺到自己失態,迅速收斂氣息,氣息收斂后,也不見起身,身形便是憑空消失,出現在光門之前,一念動處,光門自動分開。
灰袍老者躍出分開的光門,身形再度消失不見。
而他的身后,光門緩緩彌合如初。